公元前189年 汉前少帝四年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至二十七
腊月二十四,小年。按旧例,狄道城内本应开始张灯结彩,祭灶扫尘,准备迎接新年。然而,自前日傍晚那封来自长安、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报被炭火烘出字迹那一刻起,一种比严冬更为凛冽的寒意,便悄然笼罩了整个靖王府,并迅速弥漫至北地郡权力的最核心层。前少帝刘恭暴毙于未央宫!这消息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腊月阴沉的天际炸响,其冲击波穿透千山万水,直抵这西北边陲的重镇。皇帝驾崩,国丧即至,这已是非同小可;然“暴毙”二字,以及随之而来的“秘不发丧”、“宫门紧闭”、“传言四起”,无不昭示着这场最高权力交替背后的凶险与不正常。帝国的心脏骤然停跳,随之而来的必是剧烈的痉挛和难以预测的血雨腥风。此刻的长安,俨然已成为一个巨大的政治旋涡,任何靠近的势力,都可能被其吞噬。对于刚刚经历血战、亟待休养的北地郡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带来的不是新皇登基的喜庆,而是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深重的危机感。靖王李凌在初闻噩耗的短暂震惊后,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但那深锁的眉宇和比平日更加幽深的目光,透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汹涌。他即刻下达了最为严格的封口令,消息被牢牢控制在极小的核心圈层内——仅限于长史周勃、郡丞公孙阙、都尉赵破奴等寥寥数人知晓。对外,北地郡一切如常,筹备新年的活动照旧,只是王府内部的氛围,已然凝重如铁。
小年夜的王府宴会,依例举行,却明显简化了规模与流程。李凌端坐主位,神情平静,甚至比往日更添几分温和,与麾下文武及狄道城中有头脸的耆老、富户应酬交谈,过问年节准备、民生琐事,绝口不提朝局。唯有坐在他下首的世子李玄业,能隐约感觉到父亲举杯时那瞬间的凝滞,以及扫视全场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审慎。周勃、公孙阙等人亦是谈笑自若,但眼神交汇间,自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凝重。宴会草草结束后,李凌便以“连日劳累”为由,早早歇息。然而,子时刚过,王府最深处的密室之中,烛火通明,一场决定北地未来走向的紧急会议,才刚刚开始。
与会者仅有李凌、周勃、公孙阙三人。密室无窗,厚重的毡毯隔绝了内外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消息核实了吗?”李凌的声音低沉,开门见山。
公孙阙立刻回道:“王爷,动用的是最高级别的‘龙影’渠道,消息来源直通永巷,送出消息的内侍是我们埋藏最深的钉子之一,送出后即断线,以身殉职。几乎可以确定,陛下……确已驾崩,死因蹊跷,王太后已完全掌控宫禁,北军、南军皆有异动,长安诸门落锁,许进不许出。”
周勃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缓缓道:“陛下年少,虽非王太后亲生,然母子名分早定。如今骤然‘暴毙’,且秘不发丧……王爷,此非吉兆。吕氏……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李凌沉默片刻,手指在冰冷的玉圭上摩挲——那枚祖龙魂佩已毁,如今他常握在手中的,是一块寻常的玉圭,似乎能借此汲取冷静与力量。“勃兄以为,王太后意欲何为?”
周勃沉吟道:“无外乎两种可能。一,立一幼主,继续临朝称制,大权独揽。二……更险恶者,吕氏或有……不臣之心,欲效吕后故事,然今时不同往日,恐难如愿,但必引天下大乱。”
“子通,各方反应如何?特别是关东诸侯,齐王、楚王等处?”李凌转向公孙阙。
“王爷,长安戒严,消息极难传出。但我们潜伏在关东的暗桩,已发现各地诸侯王派往长安的使者,近期多有异常滞留或折返。齐楚等地,兵马似有暗中调动迹象。朝中,太尉周勃(灌婴侯)、丞相陈平等老臣府邸,也被暗中监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公孙阙语气沉重。
【系统提示:宿主遭遇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突发性剧变,面临重大政治危机,展现出极强的镇定与信息掌控能力,迅速启动最高级别情报网络评估局势… 宿主状态:于惊涛骇浪前保持绝对冷静,核心决策圈高度团结,正以静制动,全力研判风险与机遇,统治定力经受严峻考验…】
李凌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内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犹如一头蛰伏的猛兽。
“无论长安城内最终是谁胜出,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李凌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中央权威必将经历动荡甚至真空。权力交接之际,亦是各方势力重新洗牌、野心滋生之时。我北地新立大功,拥兵边郡,在此刻,必成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新主弱势,或欲削藩以立威,我北地首当其冲;若新主强势,亦需考量边将权重,或拉拢,或打压。”
“王爷所言极是!”周勃接口道,“此刻我北地,犹如浪尖孤舟,一步行差踏错,便有倾覆之危。”
“然,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李凌话锋一转,“中枢动荡,于我虽是风险,却也未尝不是机遇。若能应对得当,或可趁此良机,进一步巩固我北地根基,甚至……扩大我李氏在西北的影响力。”
“王爷的意思是……”公孙阙眼中精光一闪。
“本王之意,仍依前策,‘韬光养晦,静观其变’八字,但需更进一层!”李凌决然道,随即详细部署:
“第一,外示恭顺,谨守臣节。即刻以六百里加急,向长安发出最恭顺的哀悼和问安奏表!言辞务必悲恸、惶恐,将前番大捷之功尽归先帝天威,自称臣仆,表达对新君的无限忠诚与期待。同时,北地全境,立即秘密准备国丧事宜,一旦朝廷明发天下,即刻举哀,礼仪务求隆重周全,不能授人以丝毫口实!给朝廷,给天下人看,我李凌,是忠臣!”
“第二,内修甲兵,以备不虞。勃兄,即日起,北地进入秘密备战状态!对外一切如常,对内,加速城防修复,加大粮草、军械、药材储备,尤其要保证狄道、安故等核心城池的绝对安全。军队冬训加强,但要分散进行,避免大规模集结,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告诉赵破奴,要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锋芒不露,但出必见血!”
“第三,巩固周边,清理门户。子通,河西方向,加派使者,携带厚礼,进一步安抚休屠、浑邪等部,确保西线无虞。对朔方残余势力,尤其是溃散的虫达旧部,加大招抚与威慑力度,能收编则收编,不能则驱散,绝不容其死灰复燃,趁乱滋扰。此外,”李凌目光一寒,“郡内吏民,再进行一次秘密甄别,非常时期,宁可错查,不可错放!尤其是与长安、关东有密切联系者,需重点监控。”
“第四,广布耳目,洞悉时局。子通,你的‘潜渊’、‘龙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部激活!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长安每一天的动向!未央宫、长乐宫、丞相府、太尉府、各位诸侯王在京邸宅、乃至北军南军的军营!关东各大诸侯的动向,齐、楚、吴、赵,他们有何反应?朝廷若有诏令发出,是何内容?何人所拟?何人所发?这些,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臣等明白!”周勃与公孙阙肃然领命,他们深知,此刻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北地的生死存亡。
计议已定,三人又仔细推敲了诸多细节,直至东方微亮。走出密室时,腊月二十五的清晨,寒风依旧,但三人的眼神都已恢复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下,是如同静水深流般的决意与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北地郡表面上一切如常。百姓们依旧在为新年忙碌,市集依旧热闹。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郡府官吏行色更加匆匆,城防士卒的巡逻似乎更加频繁,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仓库,在夜间有车辆频繁进出。一种无形的张力,在宁静的表象下悄然积聚。
李凌的生活节奏似乎也并未改变,依旧每日处理政务,巡视城防,过问年节安排。但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明显变长,阅读各地奏报更加仔细,尤其是关于粮草、军马、户籍的报表。他也更加频繁地召见周勃、公孙阙等人,有时一谈便是半日。
腊月二十六,李凌特意抽空,检查了世子李玄业的功课,并看似随意地问起他对“君君臣臣”的理解。
李玄业思索后答道:“父王,儿臣以为,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为君者,当明察秋毫,知人善任;为臣者,当恪尽职守,匡扶社稷。然……若君不君,则臣……”他顿了顿,小心地看了父亲一眼,没再说下去。
李凌没有责怪,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业儿能思及此,已属难得。然,为臣之道,首在忠义,次在明辨。忠非愚忠,义非小义。其中分寸,需用一生去体会把握。眼下,谨守本分,静心学习,便是你的为臣之道,亦是为子之道。”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李玄业恭敬应答,他似乎模糊地感觉到,父亲平静的外表下,正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腊月二十七,傍晚。公孙阙再次带来密报:长安依旧戒严,但已有零星消息渗出,王太后似乎有意立一位年幼的刘氏宗亲为帝,继续把持朝政。同时,关东诸侯的使者被阻于长安城外,齐楚等地调兵迹象更加明显。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帝国上空酝酿。
李凌站在王府的高台上,遥望东南方向。天空阴沉,朔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他知道,这个年,注定无法安稳度过。北地这艘船,必须在他手中,稳稳驶过这段最黑暗、最湍急的河道。他握紧了拳,目光穿越风雪,仿佛已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命运的惊涛骇浪。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前少帝纪:“(前少帝)四年冬,帝崩,太后秘不发丧,征诸王兵入卫。”
* 家族史·始祖本纪:“前少帝四年腊月,惊闻少帝刘恭暴毙,长安大乱。凌公临变不惊,召周勃、公孙阙密议,定‘外示恭顺,内修甲兵,巩固周边,广布耳目’之策,北地外松内紧,静观时变。”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天崩地裂,上帝稳坐钓台,静水深流,圣域安如磐石。”
* 北地秘录·凌公应对国丧:“长安帝崩,李凌秘而不宣,外示哀敬,内备非常,北地于帝国剧变中独善其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