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看着小红的眼睛，那里面有某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冷。
狠。
像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来的寒光。
“姐，你想……”他的声音发抖。
小红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楼下的街道上，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阴影里。
车窗玻璃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人。
但小红知道，那辆车从两小时前就在那儿了。
“有人在盯梢。”她放下窗帘，转身看向谢飞，“阿辉刚走，就有人来了。”
谢飞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
他看到了那辆车。
心跳骤然加速。
“是龙五的人？”他问。
“不一定。”小红摇摇头，“如果是龙五的人，他们会直接上来。”
谢飞额头开始冒汗。
“那是谁？”
小红在屋里踱步。
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从来东莞到现在，发生的每件事都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火车站那个灰衣服男人。
夜总会里阿辉的试探。
龙五突然出现的威胁。
还有现在楼下那辆车。
这些线索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她需要把它们拼起来。
“阿飞，去拿你的背包。”她突然说。
谢飞愣了一下。
“背包？干什么？”
“别问，拿过来。”小红的语气不容置疑。
谢飞赶紧跑到卧室，把背包拿出来。
小红接过背包，打开拉链。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个塑料袋。
她把塑料袋拿出来，倒在桌上。
几个U盘掉了出来。
谢飞瞪大眼睛。
“姐，这是……”
“我提前准备的。”小红拿起其中一个U盘，对着灯光仔细看，“昨天晚上趁你睡着，我去网吧买的。”
谢飞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可是……真的U盘呢？”
小红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U盘。
黑色外壳，边角有磨损痕迹。
“在这儿。”她说。
谢飞终于明白了。
“你想用假的骗他们？”
“不是骗。”小红纠正他，“是让他们互相骗。”
她把几个假U盘排成一排。
“阿辉不是说交易那天会很乱吗？”小红眼睛里闪着光，“那我们就让它更乱一点。”
谢飞咽了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的姐姐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在夜总会陪酒的女人。
而是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赌徒。
“具体怎么做？”他问。
小红拉过椅子坐下。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一件事。”她说，“阿辉到底站在哪边。”
谢飞点点头。
“怎么搞清楚？”
小红拿起手机，翻出阿辉的号码。
但她没有拨打。
而是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给他发条短信。”她把手机递给谢飞，“就说我们同意他的计划，今晚十点在老地方见面交U盘。”
谢飞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敲到一半，他停下来。
“姐，万一他真的想黑吃黑，我们这不是送上门吗？”
“所以我们不会真的去。”小红说，“但阿辉不知道。”
谢飞有点懵。
“那我们去哪儿？”
小红站起来，走到窗边又看了一眼楼下那辆车。
“我们去看戏。”她说，“看看十点钟那个老地方，到底会来什么人。”
谢飞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终于明白小红的意思了。
这是个陷阱。
但不是给龙五设的。
也不是给阿辉设的。
而是给所有盯上U盘的人设的。
“如果阿辉是真心帮我们……”谢飞犹豫道。
“那他会一个人去老地方等我们。”小红接过话头，“如果他想黑吃黑，他会带人。”
谢飞的手在发抖。
但他还是按照小红说的，把短信发了出去。
嗡——
手机震动。
阿辉秒回：“好，十点见。”
就三个字。
没有多余的废话。
小红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
“走吧。”她说，“我们该准备准备了。”
谢飞站起来。
“准备什么？”
小红把那几个假U盘收进塑料袋。
“先换个地方住。”她说，“这里不安全了。”
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小红突然停下动作。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看着谢飞，“你记不记得咱妈的生日是哪天？”
谢飞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记得啊，腊月二十三。”
小红点点头。
“把真U盘里的文件加密。”她说，“密码就设成妈的生日。”
谢飞更懵了。
“为什么？”
“因为万一我们出事，至少还有个保险。”小红说得很平静，“密码只有我们知道，没人能打开。”
谢飞心里涌上一股寒意。
他突然意识到，小红在做最坏的打算。
“姐……”
“别废话，快点。”小红打断他，“我们时间不多了。”
谢飞不敢再问。
他找出笔记本电脑，把U盘插进去。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里面的文件。
一个个文件夹，整整齐齐排列着。
《财务记录2019-2022》
《货物流水账》
《人员名单》
《监控录像备份》
谢飞手心冒汗。
他随手点开一个文件夹。
里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全是数字和代号。
他看不懂那些代号是什么意思。
但光看数字就能感觉到，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问。
小红瞥了一眼屏幕。
“龙五的命。”她说。
谢飞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再多看，赶紧把文件加密，然后退出来。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出租屋。
小红打开门的时候，走廊里一片漆黑。
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
她站在门口顿了几秒钟。
然后突然关上门，转身看向谢飞。
“从窗户走。”她压低声音说。
谢飞心脏狂跳。
“为什么？”
“有人在楼梯口。”小红说，“我听到呼吸声了。”
谢飞屏住呼吸，仔细听。
果然。
在寂静的黑暗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
像是谁在憋着气，努力不发出动静。
冷汗瞬间浸透了谢飞的后背。
小红动作很快。
她拉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他们住在三楼，窗外有防盗窗，但防盗窗外面连着隔壁单元的防盗窗。
可以爬过去。
“跟我来。”小红说完，率先翻出窗户。
谢飞咬咬牙，也跟着爬了出去。
夜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
楼下的街道灯火通明，但这个高度看下去，人都变成了蚂蚁。
谢飞腿肚子发软。
他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抓住防盗窗的铁栏杆。
小红已经爬到了隔壁单元的窗外。
她试着推了推窗户。
窗户没锁。
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
谢飞也跟着爬过去。
两人进了隔壁单元的楼道，小红才松了口气。
“快走。”她拉着谢飞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砰！
是他们原来那个房间的门被踢开的声音。
谢飞腿一软，差点摔倒。
小红死死拽住他。
“别停！”
两人冲出楼道，钻进对面的小巷。
巷子很窄，两边堆满垃圾。
老鼠吱吱叫着从脚边窜过。
他们一口气跑了几百米，才停下来喘气。
谢飞扶着墙，感觉肺都要炸了。
“姐……刚才那些人……”
“追来了。”小红回头看了一眼，“但甩掉了。”
谢飞瘫坐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像活在噩梦里。
“现在怎么办？”他问。
小红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九点十五分。
“还有四十五分钟。”她说，“我们去老地方附近蹲着。”
谢飞挣扎着站起来。
“万一阿辉真的带人来……”
“那就说明他不可信。”小红打断他，“到时候我们就换个玩法。”
谢飞不敢问换什么玩法。
他只知道，今晚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两人沿着小巷往前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拐进一条主路。
路边是一排大排档，食客们喝着啤酒，划着拳。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两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
小红带着谢飞走进一家便利店。
她买了两瓶水，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付完钱后，她把烟和打火机递给谢飞。
“拿着。”
谢飞愣住。
“我不会抽烟。”
“学着点。”小红说，“等会儿可能用得上。”
谢飞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接过来揣进兜里。
两人离开便利店，继续往前走。
大概走了五百米，小红停下脚步。
前面是一座废弃的工厂。
铁门锈迹斑斑，墙上爬满藤蔓。
“就是这儿。”小红说。
谢飞认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老地方”。
几天前，阿辉带他们来过一次，说这里以前是个黑作坊，后来被查封了。
现在成了附近混混们聚会的地方。
小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下来。
谢飞也蹲在她旁边。
两人就这么静静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点半。
九点四十。
九点五十。
工厂大门还是关着的。
没有人来。
谢飞有点坐不住了。
“姐，会不会阿辉根本不打算来？”
小红没说话。
她盯着工厂大门，眼睛眨都不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一辆黑色轿车从街角拐了过来，缓缓停在工厂门口。
车灯熄灭。
车门打开。
阿辉从驾驶座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夹克，手里夹着烟，环顾四周。
谢飞心跳加速。
他下意识想站起来，但被小红按住了。
“别动。”小红压低声音说，“再等等。”
阿辉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抽完了一根烟。
然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我到了。”他说，“人还没来……嗯，我知道……行，我等着。”
挂掉电话后，阿辉又点了根烟。
他靠在车门上，似乎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出现了。
白色面包车。
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停在工厂门口二十米外的地方。
车门拉开。
下来五个人。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纹着青龙。
谢飞倒抽一口凉气。
“是龙五的人！”
小红眼睛眯起来。
“有意思了。”她说。
阿辉看到光头一行人，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迎上前去。
“五哥。”他点头示意。
龙五没理他，只是环顾四周，目光在工厂废墟上扫来扫去。
“人呢？”他的声音沙哑。
“说好十点。”阿辉看看手机，“还有五分钟。”
龙五弹掉烟头，用鞋底碾灭。
“你确定他们会来？”
“确定。”阿辉说，“那小子欠我钱，跑不了。”
“钱？”龙五冷笑一声，“老子要的不是钱。”
阿辉没接话。
他知道龙五要什么。
上次在夜总会，谢飞那一脚踢得龙五当众出丑。这种仇，在道上比杀父之仇还重。
必须要用血来还。
小红握紧拳头。
她蹲在暗处，脑子飞快运转。
五个人。
龙五肯定带了家伙。
阿辉算不算在内？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那就是六个。
而己方只有两个人。
谢飞连打架都不会。
这局面，怎么破？
“姐……”谢飞压低声音，“要不我们走吧？”
小红摇头。
“走不了。”她说，“你看后面。”
谢飞转头。
身后不远处，又出现两个人影。
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靠在墙边，正望着这边。
堵后路的。
谢飞手心冒汗。
“现在怎么办？”
小红没说话。
她盯着工厂大门，眼珠转了转。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谢飞看到她在打字。
发给谁？
几秒钟后，小红收起手机。
“等着。”她说。
谢飞完全不明白姐姐在想什么。
但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她的。
十点整。
龙五又点了根烟。
“妈的，不会是放我鸽子吧？”
阿辉擦擦额头上的汗。
“不会，我给他打电话。”
他拨了谢飞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
接通了。
“喂？”谢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阿辉松了口气。
“兄弟，你到哪儿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谢飞看了小红一眼。
小红朝他点点头。
“快到了。”谢飞说，“还有五分钟。”
“行，我在老地方等你。”阿辉说，“就我一个人，你放心。”
谢飞挂掉电话。
龙五盯着阿辉。
“他说什么？”
“五分钟就到。”阿辉把手机揣回口袋。
龙五吐出一口烟。
“行，那我就再等五分钟。”他说，“但如果他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阿辉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谢飞没来，那这笔账就要算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