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碎的墨汁，在天际晕染开。
苏寒仰头望着那片泛着幽光的云，喉结动了动——命轮在眉心发烫，像有根细针扎着识海，一下比一下急。
\"空桑。\"姬九黎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体温透过交握的手传过来，\"影天道尊早年修行地，《太初秘典》里提过。\"她的声音比山风还凉，却带着种笃定，\"他当年镇压过十二位上古凶神，这里......该埋着比幽魇更麻烦的东西。\"
苏寒松开手，破劫剑胚自动跃入掌心。
剑身幽蓝的光泽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麻烦？\"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剑脊，\"正好，我最近手痒。\"话是这么说，眼底却凝着层霜——方才命轮震颤时，他分明看见剑胚上\"姬九黎\"的血字，像根刺扎在视网膜上。
三人沿着命轮指引的方向翻了三座山，暮色彻底沉下去时，空桑城终于露出全貌。
那是座被岁月啃噬的城。
青瓦上结着厚霜，城墙爬满枯藤，可最诡异的是整座城被层半透明的光膜裹着，像块泡在水里的玉。
光膜表面流转着细碎的金纹，映得城内外的景象都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被揉成一团。
\"镜界结界。\"姬九黎的御星辰突然出鞘，十二道星辉凝成尖锥，\"我试试。\"话音未落，星辉已刺破暮色，直贯光膜。
\"叮——\"
清脆的金铁交鸣在山间回荡。
星辉尖锥撞在光膜上，竟像撞在青铜镜上，反弹着擦过苏寒耳畔，在山岩上凿出个焦黑的洞。
\"反弹了？\"苏寒眯起眼，看见光膜上被星辉刺中的位置泛起涟漪，\"这结界能吸收攻击再反伤？\"
\"不。\"林无涯突然开口。
他的身影在暮色里有些模糊——作为剑胚化形的剑灵，他本就不太爱显形，此刻却凝出半张脸，眉峰紧拧，\"这是上古虚实转换阵。
镜界外的一切都是虚像，真正的空桑城在结界里。
要破它，得从内部解阵眼。\"
\"那怎么进去？\"苏寒捏紧剑胚，剑身立刻泛起温热的触感——这是剑胚在回应他的战意。
\"我来。\"他屈指弹在眉心，命轮纹骤然亮起，金色流光从纹路里窜出来，在光膜上划出道细如发丝的裂缝。
裂缝里漏出点暗红的光，像野兽的眼睛。
\"跟紧。\"苏寒当先钻了进去。
凉意顺着后颈爬上来。
结界内的空桑城和外面判若两界。
月光被染成血红色，青石板路上凝结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了闻有股铁锈味——是干涸的血。
\"咔嚓。\"
姬九黎的鞋跟刚碾过块碎砖，整面墙突然震了震。
成百上千根细如牛毛的钢针从墙缝里射出来，在三人面前织成张密网。
\"小心！\"林无涯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整个人从剑胚里窜出来，左手掐了个古怪的诀，右手猛地拍在地上。
地面裂开道缝，涌出团黑雾，将钢针尽数卷了进去。
\"机关术。\"林无涯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影天余孽里的陷阱大师影傀，最擅长这个。
刚才那是'千机暴'，触发条件是体重超过百斤的活物踏上特定砖块。\"他蹲下身，指尖在砖缝里抠出粒芝麻大小的铜珠，\"看，这是机枢。\"
话音未落，沙哑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能闯过千机暴？
有点本事。\"是影傀的声音，带着股腐木的腥气，\"但空桑城的机关，可不止这点。\"
苏寒的后颈汗毛倒竖。
他看见前方街道突然扭曲，青瓦飞檐在眼前重叠又错开，像被风吹乱的画卷。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他们已站在条挂满红灯笼的长街上，两边的店铺里飘出酒菜香，穿古装的行人拎着灯笼往来，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
\"幻境。\"姬九黎的手按在胸口，\"心剑共鸣......\"她的瞳孔里闪过细碎的星光，\"这里的时间线被打乱了。
我们每走步，都可能掉进不同的时间碎片里。\"
\"那怎么找真路？\"苏寒握紧她的手腕，能摸到她脉搏跳得飞快。
\"跟着我。\"姬九黎反手扣住他掌心，\"心剑共鸣能感应到真实的命线。\"她抬脚往前走，每步都精准避开地上的阴影——那些阴影里藏着游动的黑蛇，只有在她的视角里才显形。
林无涯跟在最后，手里攥着从机关里拆下来的铜珠，时不时抬头观察房梁。
当他们走到第七个街角时，他突然拽住苏寒后领：\"停！\"
前方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坑。
坑里爬出堆半人高的陶俑，红漆剥落的脸上画着诡异的笑，手里举着锈迹斑斑的刀。
\"影傀的'守陵俑'。\"林无涯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些陶俑里封着活人的魂魄，杀不干净的。\"他反手抽出苏寒腰间的破劫剑胚，\"剑胚吞过影道残魂，对这些邪物有克制！\"
苏寒没说话，只是握紧剑胚。
剑身突然发出龙吟，幽蓝的光吞没了陶俑的刀。
第一个陶俑刚冲到面前，就被剑光撕成碎片，黑血溅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着白烟。
\"这边！\"姬九黎突然拽着他往巷子里跑。
红灯笼的光被甩在身后，他们撞开扇破门，看见个缩在墙角的身影——是鬼面。
他的面具裂了道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你们......终于来了。\"鬼面扯动嘴角，声音像漏风的破钟，\"影傀那老东西设了局，说空桑城有上古秘宝，我来探情报，结果被困在这迷宫里三天......\"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面具上，\"他要启动命运转盘，把整座城献祭给影天道尊的残念！
转盘就在城主府地下......\"
\"城主府？\"苏寒的命轮突然剧烈震颤，金色纹路在眉心连成箭头，\"走！\"
城主府的门虚掩着。
推开的瞬间，腐臭的风裹着血腥味扑出来。
正厅中央立着座青铜转盘，转盘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转圈，就有道黑芒射向穹顶——那里浮着团灰雾，隐约能看见张青面獠牙的脸。
\"影天道尊的残念！\"姬九黎的御星辰出鞘，十二道星辉凝成锁链，\"不能让转盘转完！\"
\"晚了。\"影傀从转盘后走出来。
他穿着暗纹黑袍，脸上蒙着张银质面具，只露出双阴鸷的眼，\"你们能走到这里，倒是出乎我意料。
不过......\"他指尖按在转盘上，符文突然泛起血光，\"献祭开始！\"
苏寒的命轮在识海里炸响。
他咬碎舌尖，血珠溅在命轮纹上，\"时间冻结，三息！\"金色光刃从眉心飞出，整座城主府突然静止——影傀的手指悬在转盘上，黑芒凝在半空，连姬九黎的星辉锁链都定住了。
\"去！\"苏寒将剑胚抛给姬九黎。
她接住的瞬间，星辰之力与剑胚的幽蓝光泽融合，化作道白虹。
三息时间刚过，白虹已贯穿影傀的胸膛。
\"你......\"影傀的面具裂开，露出底下爬满影虫的脸。
他伸手想去抓苏寒，却被林无涯的剑胚刺穿心脏——剑灵现身后的第一剑，直接斩碎了他的元神。
灰雾里的青面突然发出嘶吼，化作黑烟散去。
转盘上的符文逐个熄灭，城主府重新陷入寂静。
苏寒靠着墙滑坐在地，额角全是冷汗。
他望着掌心的命轮纹，发现纹路深处多了道细如发丝的金线，像条新的命线。
\"命轮......\"他轻声呢喃。
姬九黎在他身边蹲下，指尖抚过他眉心的纹路，\"它在变。\"她的声音里带着些疑惑，又有些期待，\"或许......我们离真相更近了。\"
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在命轮纹上。
金线突然开始缓缓旋转，在苏寒的识海里掀起阵细微的涟漪——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