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虚空裂痕里伸出的黑铁指甲即将触碰到苏寒后背时，一道无形之力突然缠住两人的脚踝。
那股力道就像被巨鲸的尾鳍扫中一样，苏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眼前的景物瞬间扭曲成了万花筒——他甚至来不及握紧姬九黎的手，就被拽进了更深层的空间。
失重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呼吸重新顺畅起来时，苏寒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悬浮于星海之上的圆形赌厅里。
头顶是流动的星轨，脚下是带有暗金纹路的云石地面，厅中已经有数十道身影或坐或立，他们的气息如刀似剑，刺得苏寒后颈发紧。
“咳……”姬九黎轻轻咳了一声，指尖仍然扣着他腕间的脉搏。
她的发梢沾着星屑，眼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空间法则被高度压缩过。”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次呼吸之间，至少有三道以上的定位术法扫过我们。”
苏寒垂下眼眸，看见自己掌心的破劫剑胚正微微发烫——这是剑胚感知到危险的征兆。
他运转荒古天命纹，眼前的景物顿时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法则网，网中闪烁着暗红与幽蓝的光，极像前世见过的魔神封印纹路。
“欢迎来到‘命运博弈场’。”
低沉的声音从赌厅中央炸开。
苏寒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面容模糊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黑色斗篷无风自动，连眉目都被雾气笼罩着。
他左手托着半块残玉，玉面上流转着与虚空裂痕里相同的幽蓝色光芒。
“我是无面者。”男子的声音如同两块玄铁相互撞击，“这里汇聚着三十七个平行世界的顶尖修士。你们将以记忆、修为，甚至命格为赌注，争夺‘天道碎片’。”
姬九黎的手指在苏寒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
苏寒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眉峰微挑——这是她警惕到极点的标志。
他注意到周围的赌客中，有几个人正摩挲着腰间的储物袋，目光扫过他们时带着审视的意味；更有甚者，喉结滚动，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
“每一轮由赌客自由选择下注对象。”无面者抬手，残玉射出数道流光，在半空中凝成规则投影，“可以押自己必胜，也可以押他人必败，还可以挑战对手进行‘因果对决’。胜利者将获得天道碎片，集齐三枚……”他顿了顿，残玉突然绽放出刺目的强光，“就可以向天道提出一个‘改写现实’的请求。”
“改写现实？”左侧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
苏寒循声望去，说话者是个独眼老者，额间有道贯穿眉骨的刀疤，“包括复活死人？重塑天道？”
“包括。”无面者的语气没有起伏，“但记住——”他的目光突然扫过苏寒，虽然面容模糊，但苏寒却莫名觉得那视线如实质一般，“所有的代价都会被精确计算。你拿什么换，就要拿什么还。”
姬九黎忽然贴近苏寒的耳畔：“他在看你。”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垂，“从现身开始，他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了七次。”
苏寒没有动。
他运转荒古天命纹的力量，试图穿透无面者的法则迷雾——却在触及对方的瞬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那些暗红与幽蓝的光突然扭曲成蛇形，其中一缕正缠在左侧一名青衫修士的命门上，那修士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眼底浮起癫狂的光芒。
“九黎。”苏寒的声音更低了，“赌局空间深处……有天道意志的投影。”他看见那缕蛇形光又游向一名持剑的女子，女子原本按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它在操控赌客的选择。”
姬九黎的指尖轻轻叩了叩他的掌心——这是他们约定的“继续”暗号。
她望着无面者手中的残玉，忽然笑了起来：“天道碎片……倒像是太初圣庭典籍里记载的‘源码之钥’残片。”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在寂静的赌厅里格外清晰，“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
“第一轮赌局，开始。”无面者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私语。
苏寒感觉到周围的气息骤然紧绷起来。
有赌客取出玉瓶晃了晃，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有赌客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符，血珠凝成“必胜”二字；更有甚者直接站了起来，龙鳞铠甲在星轨下泛着冷光，目光如刀般劈向苏寒：“我要挑战沧澜宗的小杂役，进行‘记忆对赌’。”
赌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姬九黎的指尖瞬间按上腰间的本命剑，剑鞘上的星辰纹微微发亮。
苏寒却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扫过那龙鳞赌客——他胸前的甲片上刻着“不周山”三个字，那是北域古族的族徽。
“记忆对赌？”苏寒歪着头，像是听不懂的样子，“规则是什么？”
“很简单。”龙鳞赌客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虎牙，“各自展示一段记忆，由观众投票判定哪段更‘真实’。输的一方，要交出全部记忆作为赌注。”他的拇指摩挲着甲片，“当然，你可以拒绝。不过……”他瞥了一眼无面者，“拒绝的人，会被直接踢出赌局。”
苏寒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泛着银光的碎片，那是他用“命运置换”机制保存的“if线记忆”——前世未斩天道时，与姬九黎在沧澜宗后山看雪的画面。
碎片在他的掌心流转，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
“我接受。”他说，声音轻得像羽毛，“但我要加个注。”
龙鳞赌客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
“如果我赢了。”苏寒将记忆碎片抛向半空，碎片在星轨下折射出虹光，“你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
无面者的斗篷无风自动。
苏寒注意到他托着残玉的手微微收紧，而那缕蛇形的天道之光，正从龙鳞赌客的背后悄然升起，缠上了半空中的记忆碎片。
“赌局，启动。”
话音未落，苏寒突然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荒古天命纹在皮肤下翻涌，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他看向姬九黎，正好撞上她同样凝重的眼神。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小心他的记忆。”
龙鳞赌客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他抬手按在眉心，一道血光窜出，在空中凝成画面：
焦土千里，残旗倒插。
苏寒的身影跪在血泊里，手中的破劫剑胚断成两截。
他对面，姬九黎的本命剑正刺穿他的心口，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漆黑，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苏寒的声音发颤。
“这是你未来的记忆。”龙鳞赌客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的，“在虚界降临后的第七天，你会被最爱的人亲手杀死。”
赌厅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姬九黎的本命剑“嗡”地出鞘三寸，剑气割破了苏寒的一缕发丝。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苏寒的手背上，烫得他清醒了几分。
苏寒望着那幅画面，忽然笑出了声。
他掌心的记忆碎片突然爆发出强光，覆盖了龙鳞赌客的血光——画面里，他和姬九黎站在重建的沧澜宗前，她的手指正戳着他的额头：“说好了，今年的雪，你要陪我看够三个月。”
“这才是真实的。”苏寒望着龙鳞赌客骤然惨白的脸，“因为……”他的目光扫过无面者手中的残玉，扫过那缕纠缠的天道之光，“命运从来都不是别人写就的。”
话音未落，虚空突然裂开蛛网状的裂痕。
苏寒听见无面者低声咒骂了一句，而龙鳞赌客的记忆画面开始扭曲，其中夹杂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语：“锚点偏移……调整参数……”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苏寒的识海炸响。
他看见破劫剑胚的剑身浮现出新的噬主预警，血色字迹缓缓显现：“下一个必须吞噬的至亲：姬九黎。”
姬九黎恰好抬头看向他，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同时听见记忆天平的嗡鸣——苏寒的一段记忆正在消失，而姬九黎的眼底，有陌生的画面闪过。
“第二轮赌局，准备。”无面者的声音有些发紧。
苏寒握紧姬九黎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也能感觉到自己记忆流失带来的刺痛。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龙鳞赌客刚才那幅记忆里，姬九黎眼中的漆黑——那与白无颜体内的恶魄气息，如出一辙。
“九黎。”他低声说道，“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将本命剑塞进他的手里，“你的剑，该由我来守护。”
星轨突然剧烈震荡。
苏寒抬头望去，看见倒计时光幕正在赌厅上方展开，数字跳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虚界降临：27天。”
而在龙鳞赌客的记忆碎片里，那道漆黑的影子正缓缓转头，隔着画面与苏寒对视。
它咧开嘴，露出与幕后掌控者如出一辙的冷笑。
记忆交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