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姥的利爪，带着撕裂耳膜的魔音和刺骨的腥风，已触及李寻欢的额发！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笼罩而下！
李寻欢瞳孔缩成了针尖！他已无力闪避这凝聚了老魔毕生功力的一击！内力近乎枯竭，身体因硬接余波而气血翻腾，连抬起手指都觉重若千钧！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刹那——
一道炽热、刚猛、充满惨烈霸道的刀罡，如同九天落雷，自斜刺里狂劈而至！刀未至，那股斩破一切的惨烈意志，已让幽冥鬼姥背后的黑袍猎猎作响！
“老妖婆！你的对手是俺！”
是巴天石！他竟然没死！虽胸口凹陷，口鼻溢血，但这巨汉竟凭借一股悍勇无比的意志，强行压住重伤，掷出了那柄门板般的巨刃！这一掷，蕴含了他全部的生命力，是他最后的辉煌！
幽冥鬼姥若不回防，即便能杀了李寻欢，也必被这舍命一刀重创！她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暴怒与不甘，厉啸一声，不得不收回抓向李寻欢的利爪，反手一拍，一股阴寒掌风迎向巨刃！
“轰！！”
气劲交爆，巨刃被震得倒飞而回，深深插入地面！巴天石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气息微弱，但脸上却带着一丝狞笑，死死瞪着幽冥鬼姥。
这电光石火间的阻挠，为李寻欢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身形如游鱼般向后滑开丈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爪风余波，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指尖艰难地扣住了最后一柄飞刀。
幽冥鬼姥被巴天石阻了一瞬，怒火滔天，正要再下杀手——
“够了。”
一个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厮杀和魔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出声的，竟是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帝”！
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正要趁机上前“护驾”的孙德海等人。他那双灰白色的瞳孔，此刻不再掩饰，冰冷地扫过场中，最后落在幽冥鬼姥和李寻欢身上。
幽冥鬼姥身形一顿，竟真的停了下来，只是用那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盯着李寻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那道细小的血痕在她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全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裕亲王、阁老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又看看幽冥鬼姥，再看看李寻欢和倒地不起的巴天石，完全不明白这诡异的气氛因何而起。孙德海低着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裕亲王试探着开口。
“皇帝”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幽冥鬼姥，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鬼姥，你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是朕的家事了。”
家事？所有人一愣。
幽冥鬼姥喉咙里的异响停了，她深深看了“皇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忌惮，竟还有一丝……解脱？她冷哼一声，身形一晃，竟不再理会李寻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一把抓起那名假替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乾清宫侧的阴影中，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惊愕的众人。那些金刚门高手也紧随其后，迅速退走。
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诡异！
孙德海见状，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挥手示意手下侍卫：“追！别让妖人跑了！”他自己却站在原地未动，牢牢守在“皇帝”身侧。
裕亲王等人虽觉蹊跷，但见“妖人”退走，还是松了口气。
唯有李寻欢，心中寒意大盛！这“皇帝”一句话，便能喝退凶焰滔天的幽冥鬼姥？他们之间，绝非简单的敌对关系！那句“任务已完成”、“朕的家事”，更是透露出惊人的信息！
“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李寻欢身上，那灰白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得救”的感激，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审视。“李寻欢，”他缓缓开口，“你很好。不愧是神龙飞刀的传人。这飞刀，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器物。
李寻欢强撑着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迹，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那双非人的眼眸：“陛下谬赞。草民只想请问，幽冥鬼姥为何退走？陛下所谓的‘家事’，又所指何事？”
此言一出，裕亲王等人脸色顿变！李寻欢此言，已是大大不敬！
“皇帝”却并未动怒，反而笑了笑，那笑容在他苍白僵硬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你是在质问朕？”
“草民不敢。”李寻欢语气平静，却寸步不让，“草民只想求一个明白。家父血仇，天下安危，皆系于此。陛下若真是拨云见日的圣主，何不当着诸位大臣之面，将曹宏与其背后主使‘天尊’的阴谋，昭示天下，以正视听？”
他将矛头，再次直指核心！
“皇帝”的笑容收敛了，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杀意，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冷漠取代。“天尊？”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这个词，“曹宏通敌，罪证确凿，自有国法处置。至于其他……宵小之辈，疥癣之疾，朕自有主张，何须向你交代？”
他话语中的轻蔑与疏离，仿佛李寻欢等人拼死换来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插曲。
“陛下！”裕亲王忍不住开口，“李探花所言不无道理，那天尊能驱使幽冥鬼姥此等妖人，其志非小，若不彻查……”
“皇叔！”“皇帝”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朕累了。今日宫中变故，朕受惊不小，需静养。余下之事，由皇叔与内阁会同孙德海，妥善处置。曹宏一党，严加查办！有功之人，论功行赏！”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并将后续事宜推给了裕亲王和……孙德海！更是绝口不再提“天尊”二字！
“陛下……”裕亲王还想再言。
“嗯？”“皇帝”目光一凛，裕亲王竟感到一股寒意，后面的话噎在了喉中。
孙德海立刻躬身道：“奴才遵旨！定将曹宏余党一网打尽！请陛下安心回宫静养！”他使了个眼色，几名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皇帝”。
“皇帝”不再看任何人，在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的老太监（李寻欢注意到，此太监气息沉凝，绝非常人）贴身护卫下，缓缓向内殿走去。经过李寻欢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灰白的眼角余光扫过李寻欢紧握飞刀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语：
“飞刀虽利，终是凡铁。有些线，碰了，会死。”
话音未落，人已在内殿珠帘后消失。
李寻欢站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浸透。那话语中的威胁与警告，赤裸裸毫不掩饰！这“皇帝”，绝非善类！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绝非真正的天子！而是天尊阴谋中，那最终、也最完美的“替身”！他甚至可能……就是天尊本人安排的、用来真正“李代桃僵”的棋子！而真正的皇帝，恐怕早已……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们浴血奋战，影十三生死未卜，巴天石重伤垂死，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真相被掩盖，阴谋家登堂入室，而他们这些知情者，反而成了需要被“封口”的麻烦？
孙德海已转过身，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对裕亲王道：“王爷，陛下有旨，此处便交由您和诸位阁老主持。李探花和这位谢姑娘护驾有功，身受重伤，不如由奴才先安排至偏殿歇息疗伤，论功行赏之事，容后再议？”他话语客气，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他要把李寻欢和谢颜控制起来！
裕亲王看了看满目疮痍的现场，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李寻欢和扶着他的谢颜，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就依孙公公所言。先救治伤者，清理现场要紧。”
几名侍卫上前，看似搀扶，实为押送，将李寻欢和谢颜“请”向偏殿。谢颜看向李寻欢，眼中充满担忧。
李寻欢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他知道，此刻翻脸，只有死路一条。他深深看了一眼内殿方向，又看了一眼孙德海，将那张脸和那双眼睛，死死刻在心里。
龙鳞已碎，金殿染血。但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
他任由侍卫搀扶，走向偏殿。指尖那柄飞刀，冰凉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宫外的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黎明将至，但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阴云，却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