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7 点，LoFt 公寓里的暖光透过开放式厨房的玻璃隔断，在餐桌铺展开柔和的光晕。桌上的红烧排骨还冒着袅袅热气，油焖大虾的红亮色泽与清炒油麦菜的鲜绿相映，鲈鱼汤的乳白色汤汁表面浮着细密的油花，构成了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息。窗外，新元市的河岸夜景已悄然铺开，河边步道的路灯连成蜿蜒的光带，倒映在慢慢开融的的河面，远处跨河大桥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夜航的游船驶过，在水面划出细碎的波纹。
家庭小聚的氛围远比林宇预想的要轻松且深入。他指尖捏着那份打印出来的《劳动合同补充协议》，纸张边缘已被反复翻阅得有些发皱。借着清甜的青梅果酒口感，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积压的疑虑逐一倾诉，语气里带着谨慎与笃定：“赵姐，你看这里 —— 基础薪资从两万二降至一万五，剩余的七千块全纳入绩效激励池，这意味着绩效占比高达 50%。我查过《劳动合同法》，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绩效占比上限，但这种大幅压低基本工资、抬高浮动绩效的结构，是否违背了工资构成的合理性隐含原则？更关键的是，加班费计算基数通常以基本工资为参考，这样一来，后续加班工资岂不是被变相压低了？”
林宇说话时，手指在协议的薪酬条款处轻轻点了点，眼神里满是探寻。他想起明翰物业在合同执行中的推诿作风，加上昆仑法务的“名声在外”，心底对这种模糊条款的警惕又深了几分 —— 职场中太多企业利用条款漏洞规避法定责任，他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赵芳竹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原本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专注，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协议条款上，带着法务人员特有的严谨：“你的顾虑完全站得住脚。根据《关于工资总额组成的规定》第四条，工资总额包括计时工资、计件工资、奖金、津贴和补贴、加班加点工资等，绩效奖金虽属于工资组成部分，但司法实践中普遍认为，基本工资应占薪酬总额的核心比例，通常不低于 60%，这样才能保障劳动者的基本生活需求。”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继续剖析：“更重要的是《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一条明确规定，用人单位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加班费的计算基数若以包含高额浮动绩效的总额为标准，一旦企业以考核不合格为由压低绩效，本质上就是变相降低加班费，这在兴庆区法院 2021 年的一则判例中已被认定为规避法律义务的行为。你必须要求两点：要么将基本工资维持在原合同水平的 70% 以上，要么在协议中明确约定‘加班费计算基数以固定基本工资为标准，不包含浮动绩效部分’。”
江心怡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两人添上果酒，她虽不太精通法律，但是无论是行政工作，还是林氏内部事务，多少也总接触一些合同，自然也涉及一些法律条款，但看着林宇眉头舒展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林宇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要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他接着翻到协议的绩效考核条款，语气愈发严肃：“还有这里，只写了‘三年内年化回报率 15%’作为核心考核指标，但没有任何细则 —— 是按项目总投入计算，还是扣除运营成本后的净收益？数据来源是公司财务部门单方面提供，还是第三方审计？如果遇到东山省文旅政策调整、疫情这类不可抗力，或者集团承诺的资源投入不到位导致项目延误，责任怎么划分？”
他抬眼看向赵芳竹，眼神里满是困惑：“更让我不安的是，协议里完全没提绩效考核制度需要经过民主程序。我记得《劳动合同法》第四条规定，涉及劳动者切身利益的规章制度，必须经职工代表大会或者全体职工讨论，提出方案和意见，与工会或者职工代表平等协商确定，还得公示告知劳动者。现在这样的条款，岂不是给了公司单方面变更考核标准的权利？”
“这正是最关键的漏洞。” 赵芳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伸手拿起协议仔细翻看，“绩效考核指标必须满足‘具体、明确、可量化、可操作’四大原则。你可以要求公司补充《绩效考核实施细则》作为附件，明确‘年化回报率 =（项目年度净利润 ÷ 项目总投入）x100%’，同时约定数据需经双方认可的第三方审计机构审计，审计费用由公司承担。不过这部分的话，你做为项目公司负责人的话，到时看公司财报就可以了，毕竟上市公司这种财报上还是不敢太乱来的。”
她强调道：“关于免责条款，必须明确列出‘政策变动、不可抗力、集团资源投入未达标、市场环境重大变化’等非个人原因导致的业绩波动，不得纳入考核扣罚范围。另外，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五条，变更劳动合同约定的内容必须采用书面形式，且需双方协商一致，你要坚持让公司出具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并公示的绩效考核管理办法，否则后续发生纠纷，公司单方面制定的考核标准很可能被认定为无效。”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严肃的讨论。江心怡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同城快递员，拉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放着几个打包整齐的纸箱。“是云锦公馆那边寄来的东西，家政阿姨说整理好了就赶紧寄过来了。” 江心怡一边签收一边说道。
林宇起身帮忙将纸箱搬进客厅，拆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整齐码放着他和江心怡的常用衣物，还有母亲特意从川西寄来的几包腊味 —— 真空包装的腊肉、腊肠色泽油亮，隔着包装袋都能闻到淡淡的烟熏香。看到这些熟悉的味道，林宇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 “出门在外也要吃点家乡味” 的叮嘱，心念一动：“正好，让你们尝尝我妈的手艺，这可是正宗的川西腊味，外面买不到的。”
他拿起一包腊肉走进厨房，用温水仔细清洗干净，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放进蒸锅里隔水蒸制。又快速煮了一小锅香喷喷的白米饭，米粒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十几分钟后，一盘热气腾腾的腊味端上餐桌，腊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腊肠咸香中带着微微的麻味，独特的烟熏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赵芳竹夹起一片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忍不住赞叹：“这味道太正宗了！咸香适中，烟熏味恰到好处，比我在云顶酒店吃过的腊味还要地道。” 得知是林宇母亲亲手制作的，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真的可以考虑商业化啊，就这品质，制定好生产标准，办个食品加工厂，再借助线上平台销售，肯定能打开市场。”
林宇闻言谦逊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他心里清楚，家里在川西老家已经有了一个小规模的古法蔗糖加工坊，父母今后靠着这个些补贴家用，日子也得过得安稳，更何况自己现在也赚钱了，别的地方暂时也用不到什么大项，而且他也不想让父母为了扩大生产而过度操劳，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但赵芳竹的建议确实让他动了心思 —— 川西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腊味，只是缺乏统一的标准和销售渠道，如果能整合村里的资源，统一配方、规范生产，再雇佣乡亲们参与加工，既能带动家乡经济，又能让更多人吃到正宗的川西腊味，或许真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只是眼下荣城项目才是重中之重，这件事只能先放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规划。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三瓶果酒和四罐精酿啤酒已经见了底。让林宇意外的是，江心怡和赵芳竹的酒量都相当不错，脸上只是泛起淡淡的红晕，依旧谈笑自若。反倒是他自己，只喝了两杯啤酒，脸颊就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脖子都染上了红晕，皮肤也微微发烫，脑袋却异常清醒，只是多了几分困意。
赵芳竹看着林宇的窘态，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浅笑，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没想到你酒量这么浅。以前‘四美组’偶尔去酒吧放松，我大多是陪心怡去的，怕她玩疯了吃亏。”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疏离：“我其实不太喜欢那种喧闹的环境，每次去都是固定坐在卡座或者吧台，喝酒不离桌，离桌就停酒，杯子从来不会离开视线。”
林宇闻言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谨慎？”
赵芳竹的眼神沉了沉，语气平静却透着警醒：“社会新闻看得多了，不得不防。酒吧里人员复杂，难免有心术不正的人会趁人不备在酒水里动手脚，女孩子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林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赵芳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一直知道赵芳竹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却没想到她在生活中如此谨慎细心，这种时刻保持清醒的自我保护意识，确实值得学习。
酒已喝完，夜色也渐渐深了。江心怡似乎很久没和赵芳竹好好聊天了，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说道：“芳竹，今晚就在这儿住吧，客房都收拾好了，咱们姐妹俩好好聊聊体己话。” 说完不等赵芳竹回应，就拉着她上楼了，留下林宇收拾餐桌。
林宇虽然脸颊发烫，但动作依旧利索。他将碗盘一一收拾进厨房，用温水仔细清洗干净，又用抹布将灶台和餐桌擦得一尘不染，连厨房的地板都拖了一遍。等他忙完这一切，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想到明天要和冯一曼进行关键谈判，他不敢耽搁，赶紧上楼洗漱。
在二楼走廊，他正好遇到刚洗完澡的江心怡。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睡袍，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刚沐浴后的红晕。因为赵芳竹在客房，两人没有过多亲昵，只是相视一笑。林宇上前轻轻拥住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声音温柔：“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明天谈判加油。” 江心怡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回到主卧，林宇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赵芳竹提到的法律条款和谈判要点，将补充协议的漏洞和自己的诉求一一梳理，确保明天不会遗漏任何关键问题。酒精带来的困意渐渐袭来，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合法权益，为荣城项目的顺利推进打下基础。
第二天一早，清晨六点半，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林宇就被生物钟唤醒了。虽然昨晚的睡眠质量不算太高，但他依旧精神饱满。拉开窗帘，新元市的清晨带着淡淡的薄雾，河边的步道上已有晨练的市民，有的在慢跑，有的在打太极，空气中弥漫着清冷气息。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避免打扰到还在熟睡的江心怡和赵芳竹。走进厨房，他打开昨天收到的纸箱，里面还有不少食材，加上昨天又从超市买的新鲜蔬菜和土鸡蛋。他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早餐，既能让大家吃得舒心，也能为自己的谈判攒足力气。
他先将黄豆洗净，放进豆浆机里打磨豆浆，醇厚的豆香很快弥漫开来；接着拿出几个土鸡蛋，加入少许盐和葱花，搅拌均匀后摊成金黄的鸡蛋饼，再卷进切碎的胡萝卜丝和生菜丝；然后将玉米和红薯放进蒸锅里蒸制，又把剩下的川西腊肉切成薄片，加热后摆盘。
七点半左右，江心怡和赵芳竹先后下楼。看到餐桌上摆满的早餐 —— 浓香的原磨豆浆、金黄的蔬菜鸡蛋饼、油亮的腊肉片，还有冒着热气的玉米和红薯，江心怡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哇，今天的早餐也太丰盛了吧！林宇，你也起得太早了。”
林宇笑着解释:“我酒量浅，喝了点酒反而睡不踏实，很早就醒了，索性就把早餐做好了，之后又回床上躺了会儿，时间刚好。”
赵芳竹也露出了赞赏的表情，拿起一块玉米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这玉米真甜。”
林宇笑道：“是啊，这是昨晚上收到的，之前买的营养餐的真空包装冻鲜产品，想着你们应该喜欢就蒸两根。”
他的体贴和周到让两位女士心里暖暖的。江心怡拿起一个鸡蛋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包裹着清新的蔬菜，口感恰到好处：“太好吃了！比外面早餐店卖的还香。”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快。赵芳竹再次叮嘱林宇：“谈判时记得坚持附件要求，尤其是绩效考核细则和免责条款，这是保障你权益的关键。如果冯经理提出口头承诺，一定要要求写入书面协议，根据《民法典》第四百六十九条，书面形式的合同条款才具有最强的法律效力。”
林宇认真点头：“我记住了，昨晚已经把所有诉求整理成清单了，等会儿带去和冯经理沟通。”
吃完早餐，已经八点了。考虑到江心怡和赵芳竹昨晚都喝了酒，虽然过了一夜，但为了安全起见，三人决定不开车。赵芳竹的车本来就停在天玺中心的地下车库，于是他们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打出租车。
清晨的新元市已经褪去了薄雾，阳光洒在街道上，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河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泛着淡淡的绿色，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清冷的河水气息。出租车沿着河岸行驶，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移动，街边的早餐店飘出阵阵香气，上班族们行色匆匆，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城市晨景图。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抵达天玺中心。三人下车后，各自走向自己的部门。林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将装有协议、笔记本和诉求清单的公文包拎得更紧了些。他在办公区坐下，打开电脑快速浏览了一遍昨晚整理的要点，又查阅了一遍《劳动合同法》的相关条款，确保自己对所有问题都了然于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区里渐渐热闹起来，键盘敲击声和同事间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林宇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五十了，估摸着冯一曼应该已经处理完晨间的紧急事务，便通过企业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冯经理，您现在方便吗？关于补充协议的事情，我想和您再沟通一下。】
消息发出后，林宇的心跳微微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几秒钟后，冯一曼的回复来了：【方便，你过来吧。】
林宇站起身，再次整理了一下着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拿起资料和笔记本，朝着法务部走去。在冯一曼办公室门口，他正好遇到赵芳竹从里面出来。两人视线交汇，赵芳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仿佛在说 “放心，你准备得很充分”。
这个小小的互动像是一阵清风，瞬间抚平了林宇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让他更加沉稳。他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传来 “请进” 的声音后，推门走了进去。
冯一曼的办公室依旧整洁有序，办公桌后摆放着几盆绿植，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办公桌上，照亮了桌面上的文件。她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套裙，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却透着几分探究。她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坐吧。”
林宇在沙发上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身侧，身体坐得笔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
冯一曼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天考虑期到了，你考虑得如何了？荣城项目这边时间比较紧张，需要尽快确定正式的负责人选。”
林宇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晰而坚定，他缓缓开口，语气沉稳而有力：“冯经理，经过这三天的慎重考虑，我查阅了相关法律法规，也咨询了专业人士的意见，同时仔细研究了荣城项目的相关资料，关于这份补充协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冯一曼的表情。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神色，似乎已经笃定他会同意签署，林宇才继续说道，语气清晰明确：“我同意签署。”
冯一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正要点头表示认可，林宇却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是，在签署之前，关于协议的具体内容，我的要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