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针石林的星光渐隐,天际泛起鱼肚白。阿尔法离去后,这片石林仿佛失去了某种灵韵,重新变回那片只是有些奇特的荒芜之地。我与红隼没有多做停留,收拾行装,确认了“守望信标”与阿尔法给予的星图玉符皆在怀中,便朝着北方,踏上了前往“嚎风峡湾”的旅程。
北境的风,与废土其他地域截然不同。它少了那份被工业与辐射浸染后的沉滞与灼热,多了几分原始的、仿佛能刮透骨头的凛冽。空气干净得让人有些不适应,极目远眺,是连绵起伏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灰褐色山峦,以及大片大片在冻土上顽强生长的、低矮的耐寒植被。
根据阿尔法提供的简略星图方位,“嚎风峡湾”位于北境偏东北方向,是一处深入内陆的巨大冰蚀峡谷,因终年不息、如同鬼哭的烈风而得名。那里环境极端恶劣,罕有人迹,也正是“巡天者”这类存在可能选择的隐匿或观测点。
我们离开了相对熟悉的废土核心区与边缘地带,真正进入了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北境冻原。脚下是坚硬冰冷的冻土,偶尔能见到被风雪磨蚀得光滑如镜的裸露岩层。天空中,偶尔有体型巨大、羽毛厚实的猛禽掠过,发出尖锐的啼鸣,为这片寂静的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气,也带来了更多的未知。
红隼适应得很快,独臂并未过多影响她在复杂地形下的行动,反而因为心无旁骛,对环境的感知更加敏锐。她手中那柄长刀时刻准备着,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
我则一边赶路,一边默默体会着阿尔法留下的那些关于法则的启示。尝试将精神感知与这片北境天地相连,去“品尝”那凛冽寒风中的“味道”。
起初,只能感受到纯粹的冰冷、干燥,以及一种天地浩渺、自身渺小的孤寂感。但当我静下心来,引导着酒壶中那缕融合了“虚无之息”的【初火·烬】缓缓流转,将《源火锻魂章》的感知力放大到极致时,风,似乎变得“不同”了。
它不再仅仅是气流。我仿佛能“尝”到风从极北冰洋带来的、亘古不化的寒冰之意;能“品”到它掠过雪原时,卷起的细微雪晶中蕴含的纯净与脆弱;能“嗅”到它穿梭于嶙峋山脊时,携带的岩石的坚韧与岁月的沧桑……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风中那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属于这片土地本身的“情绪”——一种沉默的包容,以及深藏于冰封之下的、顽强的生机。
这种感知并非清晰具体的画面或信息,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境”的流淌。它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地存在于我的“味觉”之中。
我尝试着,如同在千针石林捕捉星辉与晨昏交替的意蕴一般,引导酒壶,去“接纳”一缕这北境的风。
过程比想象中艰难。风无常形,亦无常性,捕捉其“神”远比容纳一团稳定的能量或一种清晰的法则碎屑要困难得多。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纳入壶中的,只是一团杂乱无章的冰冷气流,毫无灵性可言。
但我没有气馁。阿尔法说过,我的“酿造”之道,在于包容与调和。风虽无常,但其“流动”、“穿透”、“塑造”的特性,本身不就是一种法则的体现吗?
我改变策略,不再试图强行捕捉某一缕具体的风,而是放空心神,将酒壶的“容”之本性展开,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着风自己流露出那一丝独特的“韵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翻过一座覆盖着厚厚冰壳的山脊。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蚀谷地,谷地中央,有一条早已冻结的河流,如同一条白色的玉带蜿蜒向前。
就在我们踏入谷地,一股尤为强劲、夹杂着细碎冰棱的寒风从峡谷另一端呼啸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瞬间——
我心神一动!
在那股狂暴的寒风深处,我敏锐地“尝”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周围环境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的“味道”。那味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导”意味,仿佛在万千无序的乱流中,悄然指引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韧,穿透了狂风的喧嚣,清晰地映照在我的感知里。
是它!
就是这一缕“神韵”!
我几乎本能地催动酒壶,不再是强行摄取,而是以一种“共鸣”与“邀请”的姿态,将壶口对准了那缕风之“神韵”流经的轨迹。
嗡……
酒壶轻轻一震,壶身那些玄奥的花纹似乎亮起了微不可查的光芒。那缕蕴含着“引导”意味的风之神韵,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子,自然而然地、涓滴不剩地融入了壶中。
刹那间,我感觉到酒壶内部那片混沌的空间里,多了一丝灵动不息、却又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意蕴。它与其他沉淀的法则碎屑、能量精华泾渭分明,却又和谐共存,为这片“酿造”空间增添了一份全新的可能性。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明悟。这并非酿造出了具体的酒,而是捕获了一种“风之引”的法则雏形。假以时日,以此为核心,辅以其他材料,或许就能酿造出拥有指引、探知乃至追踪奇效的“灵酿”。
“怎么了?”红隼察觉到我的异样,警惕地环视四周。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似乎听懂了一点这北境风语的提示。”
我抬手指向刚才那股寒风吹来的方向,也是那缕“引导”神韵最终指向的方位:“那边,风声似乎有些不同,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
红隼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信任,早已在无数次并肩作战中建立。
我们调整方向,沿着那条冰冻的河床,向着风语低吟指引的方位前行。越往前走,周围的寒风似乎越发凛冽,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引导”意味也并未增强,却始终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稳定地存在着。
数个时辰后,当我们穿过一片被风侵蚀成奇形怪状的石林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峡谷入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嘴,呈现在我们眼前。峡谷两侧是高达千仞、近乎垂直的冰封绝壁,光滑如镜,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令人头皮发麻的、持续不断的尖啸风声,正从这峡谷深处汹涌而出——
嚎风峡湾,到了。
而那风语的指引,正明确无误地指向这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生命的恐怖峡湾深处。
季风,那位巡天者,就在这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