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战鼓在城头隆隆作响，压得人胸口发闷。库勒来回督战，冲回主塔楼的垛口前，显示自己的存在，他让全军明白，死战不退的决心。他的铠甲上沾满了暗绿色的黏液和黑灰，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又来一波浪潮。”山民卡特族首领本特利的声音干涩，握着链锤的手指节轻轻在颤抖。
城下，八足剃刀虫的浪潮汹涌而至。它们甲壳相撞的咔嗒声汇聚成令人牙酸的潮音。这些怪物没有搭云梯，而是直接用庞大的数量，身体堆叠——锋利如镰刀的前肢插进同类躯体的缝隙，八只节肢疯狂攀爬，转眼就在城墙外垒起一座蠕动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山坡。
“第二塔楼报告！虫群已越过护城壕！”传令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库勒的目光扫过外侧无数孤立拱卫城墙的塔楼，它们像礁石般被虫海包围。“命令各塔楼，执行第二波‘火雨’。”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城头。
命令通过旗语和号角传达。刹那间，外侧塔楼顶部的挡板掀开，巨大的火油桶不断被推下。粘稠的黑油倾泻而落，泼洒在密集的虫群中，浓烈的气味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刺耳的尖啸。
“蝙蝠魔！注意头顶！”哨兵厉声预警。
成群的飞行怪物如同来自地狱的乌云，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它们扭曲的肉翼扇动腥风，利爪直扑塔楼顶部的操作士兵。几名士兵来不及闪避，惨叫着被抓起，从高空坠落。
“弩炮！齐射！”各箭塔的指挥官嘶吼着。
重型弩箭呼啸着射向天空，几只蝠翼魔被当空撕裂，黑色的血雨混着残肢落下。但更多的怪物突破了火力网，干扰着守军的行动。
趁此混乱，堆叠到塔楼中部的剃刀虫找到了着力点，节肢抠进石缝，开始向上攀爬，甲壳与石头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刮擦声。
塔楼内，老兵哈克特一剑劈开试图从射击孔钻进来的虫首，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一脸。他抹了把脸，对着身后的年轻士兵们吼道：“撤！按计划，进地道！”
年轻的士兵们且战且退，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决绝。他们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汹涌的虫潮，依次钻入塔楼底部隐蔽的暗道入口。哈克特是最后一个，他拉动了墙边的机关，沉重的铁闸落下，封死了入口。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成功倾泻了火油，并将怪物主力吸引到了城墙脚下。
几乎在最后一名士兵撤回内城的同时，库勒举起了右手。
内城墙上，数以千计的弓箭手引燃了箭矢上的油布。
“放！”
随着他手臂挥落，一片燃烧的流星雨从城内升腾而起，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落入城外那堆积如山的虫群之中。
“轰——！”
火焰瞬间爆燃，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粘附在剃刀虫甲壳上的火油成了最好的燃料，火舌疯狂窜起，彼此连接，形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火海。刚才还令人窒息的黑色虫山，转眼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熔炉。
密集到能让任何人头皮发麻的虫群，在烈焰中发出了无数尖锐、痛苦的嘶鸣。甲壳在高温下噼啪爆裂，节肢疯狂抽搐，整个场景从极致的压抑，骤然转变为一种毁灭性的、令人心悸的“解压”。
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库勒冷冷地看着在火海中挣扎，却依旧试图向上攀附的虫群，再次开口，声音如同寒铁：“启动‘铁颚’。”
命令传下。城墙上，那些每隔十米便存在的、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方形孔洞，突然发出了沉重的机械轰鸣声。
下一刻，无数根包裹着铁皮的巨大方形木桩，如同巨兽的利齿，猛地从孔洞中冲击而出！它们带着无匹的动能，狠狠撞在紧贴在城墙上的、那些尚未被火焰吞噬的剃刀虫身上。
“咔嚓！”甲壳碎裂声不绝于耳。
密密麻麻的“铁颚”有节奏地冲击、收回、再冲击……每一次伸出，都将大片大片的虫子从城墙表面推搡、撞落下去，让它们跌入下方翻腾的火海之中。这场面，宛如一个巨大的、活过来的钉板在无情地碾压着攀附者。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怪物的嘶嚎逐渐减弱。
城头上，死里逃生的士兵们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呼。他们用力敲打着盾牌，举起手中的武器，所有的恐惧和压抑都在这一刻化为怒吼和欢呼。
库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松开。他转过身，看向风临方向。
“我们守住了今天，亚伦。”他低声说，“那些畜牲在学习。下一次，它们又会带来什么？”
城墙下方，火焰仍在燃烧，映照着库勒坚毅而疲惫的侧脸。
此刻兴登堡西线防御阵地，全部守军，是以扎哈木人为首，同时集合了所有小势力和部落的精英力量。共同组成了五千正规军队，同时一万多民夫负责后勤，协防，也配发了武器，同样可以借助防御工事作有效击杀，这已经是他们人力配备的极限。
寒风卷过兴登堡要塞高耸的石墙，带着远处怪物们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腐土与腥膻的恶臭。
库勒外罩的罩衫已被夜露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按在冰凉的垛墙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刀柄的配重球上，仿佛能从这冰冷的金属中汲取力量。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但一双灰色的眼睛却在晨曦的微光中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城墙之下。
城下，黑压压的异形大军并未退去，只是如同退潮般，后撤到了弩炮和长弓的最大射程之外，依旧沉默地伫立在朦胧的曙光与未散的夜雾里。它们则匍匐在地，多节的肢体深深抠进泥土。这片蠕动的、望不到边的黑暗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偶尔传来几声非人的、压抑的低吼，它们围而不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这种死寂般的等待，比疯狂的进攻更让人心悸。
“它们在想什么？”一个略带沙哑的氏族首领声音在库勒身后响起。
库勒收回按在垛墙上的手，转过身，动作因盔甲的重量而略显迟缓，金属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它们不用想，它们在等。”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等我们疲惫，等我们恐惧，或者……在等某个信号。”
就在这时，城墙内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墙，单膝跪地：“大人！西侧塔楼报告，怪物阵营后方似乎有异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库勒心头一凛，猛地转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片黑压如潮水般的怪物大军。
等待，或许就要结束了。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