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推门进来时，清悦正站在桌边翻看布防图。她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北组刚送信。”安蓉快步走到桌前，“废屋后墙根的新脚印，一大一小，像是两个人昨夜进去过。”
清悦放下笔，拿起旁边的小册子，翻到记录脚印的那一页。她用指甲在纸上划了一道线。
“让丙三加人手。”她说，“井台到废屋这段路，每半个时辰巡一次。天黑后改成一刻钟一次。”
安蓉点头记下。
“再传令下去，永寿宫后巷、西配殿夹道、北宫门闸口这三处，今晚开始两班倒。我点的那几个老宫人，必须亲自到场交接。”
“是。”
清悦合上册子，走到沙盘前。她拿起一根木棍，指着西配殿外墙的一处缝隙。
“老宫女明天一早去打扫，把墙缝都敲一遍。要是发现藏纸的地方，不动声色，立刻报我。”
安蓉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等等。”清悦叫住她，“炭例减半的事继续压着。热水也停一天。我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安蓉低头退出房间。
清悦坐回案前，翻开宫务调度总册。她一页页核对值守名单，手指在纸上一行行划过。写到第七页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胤禛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额娘。”他把信放在桌上，“张廷璐回话了。他说风声紧，不敢轻动，但只要宫里有令，张家的人随时能到。”
清悦没抬头，继续写字。
“其他人呢？”
“李家还没回音。王家二管家昨夜见过徐晋，这事安蓉已经报了。我让侍从送了信出去，六封都发了。要是五更前没回讯，我就去找徐晋。”
清悦停下笔。
“见他之前，先告诉我。”
“我知道。”
“你身上带的东西都清过了吗？”
“清了。连腰带都换了新的。”
清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去乾清宫吧。皇上等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永和宫。天色阴沉，风刮得紧。宫道上的灯笼晃得厉害。
乾清宫西暖阁里，康熙正站在沙盘前。他手里拿着一块红布条，贴在皇城外三里岗的位置。
清悦和胤禛进门时，他头也没抬。
“三千人已经进了德胜门侧营。”他说，“对外说是查马政，实则今夜就能调动。前锋统领拿了虎符副令，寅时三刻前有效。鸣镝为号，九门同锁。”
清悦走到案边，打开调度总册。
“宫里七处要害都安排好了。永寿宫后巷、西配殿夹道、北宫门闸口、南书房走廊、东六宫岔道、太医院后巷、内务府库房。每一处都有双人值守，轮班时间错开，不留空档。”
康熙嗯了一声。
“各宫妃嫔呢？”
“居所封线已定。膳食由专人统一奉送，太医名单也重新排了。若有异动，一刻钟内必报中枢。”
康熙这才转过身。
“胤禛那边呢？”
“六封信都发了。”胤禛上前一步，“张、李、王三家，加上徐晋、陈之培、赵承业。都是可靠之人。我附了旧物作信证，他们认得。”
康熙盯着他看了几秒。
“要是有人不来呢？”
“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胤禛说，“或者他已经站了对面。”
康熙没再问。
他走到主位坐下，手按在佩刀上。
“从现在起，我不离乾清宫。清悦掌内防，胤禛统外援。遇事不必请旨，按预案行事。”
清悦站在案侧，双手扶着调度总册。
“宫中但有异动，必第一时间报知。”
胤禛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夜色。
风更大了，吹得窗棂吱呀响。他抬起手，把窗户关紧。
康熙看着沙盘，手指慢慢移到乾清宫位置。
“丙三还在废屋对面守着？”
“在。”清悦说，“他已经盯了三天。只要灯再亮，时间超过十五息，就是对方传最终指令的时候。那时动手，才能抓到实证。”
胤禛回头说：“张家那边我已经留了话，说最近不便聚会。他们要是真被牵连，一定会慌。只要一慌，就会露破绽。”
康熙点头。
“宁常在那边怎么样？”
“油料发放拖了两天。她宫里已经开始抱怨。袁答应那边，炭例减半，热水停供。宫女昨夜又传纸条，被拦下了。”
“继续压。”
“是。”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们说，第五次灯号什么时候会亮？”
没人回答。
清悦低头看表册上的时间记录。前三次分别是戌时一刻、戌时三刻、亥时整。每次间隔一个时辰。
“如果按这个节奏，该在丑时三刻。”
康熙看向胤禛。
“你呢？”
“我觉得会提前。”胤禛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查。新脚印说明他们昨晚就动了。可能今晚就会动手。”
康熙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就从现在起，北组每两个时辰报一次动静。丙三守灯号，不得擅离。”
“是。”
“张廷璐那边还联系吗？”
“暂时断了。”胤禛说，“等他们主动来找我。”
“好。”康熙站起身，“记住，不能乱，也不能急。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一切正常，让他们继续传信号，继续派人交接。”
清悦翻开调度总册最后一页。
“我已经让安蓉准备了空匣子。明天会让它从袁答应宫门口过一趟，写上‘秋狝暂缓’四个字。她要是沉不住，还会传纸条。”
胤禛说：“我也让侍从在城南茶棚等消息。只要有人去取茶叶，就能抓到联络人。”
康熙走到沙盘边，拿起另一块红布条。
“三千人在外，九门可封。宫里有你们守着，我不怕。”
他把布条贴在沙盘边缘。
“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清悦合上册子，抱在怀里。
胤禛站在窗前，手还搭在窗框上。
外面风没停，灯笼还在晃。
康熙坐回椅子，手一直按在刀上。
清悦听见四路传讯铃轻轻响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调度图，又抬头看向沙盘。
胤禛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放在窗台上。那是康熙早年赐给他的信物。
清悦走过去，把调度图摊开在桌上。
“再来一遍。”她说，“从头到尾，每一处都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