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秀口中念叨太过郑重,打开信件时,唇边还是牵起了浅浅的笑意。
当看清信件里的内容,唇角上翘的弧度就慢慢落了下来。
叶锦韵在信中说的,是放弃学习箭术的决定。
里面围绕着这一点写了不少的内容,态度端正,言辞恳切,还对他说了抱歉,称辜负了燕淮秀的时间精力。
但不管说了多少的理由,她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不需要再继续学习箭术。
理所当然,也就不需要帝卿殿下继续屈尊降贵,偷偷来清平侯府教她了。
“叶锦韵,你怎么可以——”
燕淮秀猛地将信纸合上,一张冷白的脸上尽是怒意。
为了学习箭术,她之前付出了多少,身上多了多少伤痕,又留下了多少血汗,现在说放弃就能放弃吗?
曲流光都那般了,对她还是这样重要吗?
青雉看着自家主子气恼的模样,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燕淮秀看出他神情上的端倪,话语短促,质问:“什么事?”
青雉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让出空间,让身后的侍从上前,随后低声开口:
“叶世女送信过来时,还附带了一样东西。”
侍从弯腰倾身,将托盘上的弓箭盛于燕淮秀的面前。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赠予她练习所用的弓箭。
连弓箭都还了回来,做得这般果决,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练习箭术?
燕淮秀缓缓拉下眼皮,闭上双眼,任自己在黑暗中消化过度激烈的情绪。
好一会儿,重新睁开双眼,他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交给青雉,又一把夺过那柄长弓:
“备车,去清平侯府。”
这一次,他没有偷偷摸摸,没有遮掩自己的半分踪迹,坐上马车去了清平侯府。
在多位侍从诧异震惊的目光中,径直闯进了叶锦韵的院子。
叶锦韵是在房中苦思了一日,才想好信件的内容, 于今日托人将信送去帝卿府。
看着人拿着信件和弓箭远走时,她脑中还在想着,以后不必再学习射箭,那么和帝卿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来往吧。
没曾想,没过多久,自己以为不会再有宴会之外见面机会的人,就这样拿着长弓,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自己的眼帘。
燕淮秀进来时,叶锦韵正在书房看那本未看完的话本子。
曾经忙碌于武试的准备,没有闲暇,她日日夜夜都惦记着话本子里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今日一下子空闲下来,叶锦韵无所事事,将它重新翻出来,却发现自己不怎么能看得进去。
“叶锦韵!”
叶锦韵被声音惊到,抬头,看清来人,惊愕开口:“殿下?”
燕淮秀气势汹汹,一张脸冷得可怕,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却让她感觉到熊熊燃烧的火光。
就连他眼下那颗朱红色的小痣,都仿佛成为了在火中炼化的金珠,过分地妖冶夺目。
叶锦韵气势被冲进来的他压倒,弱弱开口:
“您怎么来了,还、还这样光明正大?都不遮掩,别人看见、看见怎——”
质问的话出口后声音低低,似变成了温和的问好,到了最后几个字,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我来还东西。”
燕淮秀言语简练。
他凝着叶锦韵困惑的眼神,火气慢慢化为了一缕无奈的青烟。
他有什么立场,能够左右她的决定呢。
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归知道,燕淮秀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决定。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私心,她放弃练习,自己与她就少了单独的相处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过数不清的日夜里她流下的血水与汗珠。
难道她的努力只能为了曲流光而存在,她都不会去考虑自己吗?
叶锦韵那样地刻苦那样地辛苦,不被认可的人,不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
走过了九十九步,在最后一步,却前功尽弃。
燕淮秀实在无法接受。
他一双黑眸认真地落在她的身上,没了最开始破门而入时的怒火,声音十分平静:
“叶锦韵,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最开始练习基本功,我觉得你没有希望无数次劝你放弃,你是如何突破极限超标达成为我的要求的。”
“你的决定我没有资格置喙,但我希望你不要忘了那段时间里的自己。”
叶锦韵随意的神情收敛,总是低垂着的头抬起,看向燕淮秀,又仿佛是通过他的眼睛,看向他话语中曾经的那个自己。
她张张唇,想要说些什么,视线落到他手中的长弓上,喉咙有些哽塞。
燕淮秀满肚子想说的话,到了她面前,也就剩了那么几句。
最后,他大跨步往前走了好几步,将手中的弓箭放到她的书案前,语气淡淡: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若不要,就丢进柴房当柴火烧了吧。”
“过几日我进宫,也会去和皇妹说,在下月的武试中,将你的名字划去。”
说完,燕淮秀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叶锦韵,开口道:
“今天的事情对外面会有合理的解释,你不用担心遭人非议。”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走到院子的时候,还和匆匆赶来的清平侯碰了面。
燕淮秀没有和她交谈的兴致,只道:
“清平侯,前日本宫出城马车损坏,得叶世女好意,搭了一程路,今日是来感谢她的。”
解释合情合理,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唯一令知道些内情的人有些想不清楚的,感谢就感谢,怎么过来直接就冲到了叶锦韵的院子呢?
清平侯想不通,但也没有胆子去向帝卿提出质问。
她只好看着帝卿离开侯府,自己转身进了女儿的书房。
“叶锦韵,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帝卿看起来脸色那么冷?他说是来感谢你的,是真的吗?”
叶锦韵面对母亲,自有自己的一番应对之道。
她垂眼,“帝卿向来不假辞色,即便是来感谢我,我也没那个身份,让人家对我笑脸相迎。”
这倒是真的。
清平侯被说服了。
可再回忆回忆帝卿今日的来访,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