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血腥气浓重得几乎化不开。
王兴德那妖魔化后庞大而狰狞的无头尸身趴伏在地,暗红色的污血浸透了青石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那颗长满绿毛的头颅滚落一旁,赤红的眼珠兀自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与恐惧。
吴升站在尸身旁,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狼藉,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杀人,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从漠寒县一路走来,死在他手中的妖魔、邪修、恶徒,不知凡几。
王兴德、赵黑虎之流,不过是这漫长名单上新添的两个名字罢了,微不足道。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王兴德临死前注射的那管暗红色液体。
“妖魔血……”吴升低声自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会从漠寒县来到这碧波郡,某种程度上,正是与这妖魔血有关。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一年多前,在漠寒县的日子。
那时,漠寒县及周边区域,心口血案频发,闹得人心惶惶。
所谓心口血,并非寻常案件,而是有邪修或妖魔,专门猎取武者或拥有特殊体质之人的心头精血,手段极其残忍,现场往往惨不忍睹。
案件影响极其恶劣,甚至惊动了北疆镇玄司总部,要求各地协查。
当时在漠寒县已崭露头角、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吴升,为了避免因他个人权威过高,导致本地势力以他马首是瞻、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反而阻碍了上级部门的统筹调查。
吴升便主动申请,借着长青武院转学的机会,离开了漠寒县,来到了这数万里之遥的碧波郡。
“没想到在这天高地远的碧波郡竟然又见到了这东西……”
吴升心中暗忖,眼神变得深邃,“王兴德手中的妖魔血针剂,炼制手法颇为粗糙,能量狂暴不稳定,像是小作坊的产物,与漠寒县那些案件中发现的高度提纯、蕴含诡异仪式力量的妖魔血,似乎有所不同……”
“但其本源的那种邪恶、混乱、侵蚀生命的特性,却如出一辙。”
“漠寒县与碧波郡,直线距离超过十万里,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无数州县……”
吴升轻轻摇头,觉得这个联想有些大胆,“这两地之间,难道会有什么隐秘的联系?通过这种妖魔血?不太可能吧……或许是某种流窜的邪术,或是不同的源头,却巧合地使用了类似的东西?”
“此事关系重大,已非简单的黑石镇恶霸案件。”
他心中定计,“回去后,还是必须立刻向赵巡查,乃至郡司更高层汇报!妖魔血重现,绝非小事!”
将妖魔血的事情暂且压下,吴升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抄家任务上。
他走到正在盘膝打坐、努力调息恢复炁体的赵金诚身边。
赵金诚虽然刚才越级战胜了在其未妖魔化前的王兴德,但自身消耗巨大,脸色苍白,气息紊乱。
吴升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沁人心脾药香的淡绿色丹药,递了过去:“金诚,服下它,尽快恢复。”
赵金诚睁开眼,看到丹药,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和感激。
这丹药灵气充沛,远非他随身携带的普通回气丹可比。
“多谢大人!”
他连忙双手接过,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顿时感到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化开,迅速补充着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吴升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墙角那惊魂未定的张家兄妹和六名清白宾客。
他脸上再次浮现那抹看似温和的笑容,语气平和地说道:“诸位,今晚受惊了。”
“此地之事,已基本了结,诸位可以自行离开了。”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关于今晚所见所闻,尤其是王兴德最后的变化,还请诸位守口如瓶,莫要对外声张。镇玄司办案,自有规矩。若因诸位多言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双平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明白!明白!”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们一定烂在肚子里!”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作揖,赌咒发誓,然后相互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如同地狱般的王府庭院。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吴升对开始闭眼炼化的赵金诚说道:“金诚,你在此调息,稳固境界,顺便看着点现场。”
他目光瞥了一眼地上昏死的赵黑虎,“我去里面抄家。”
赵金诚没有睁开眼,却也非常恭敬应道:“是!大人放心!”
吴升微微一笑,转身朝着王府的内宅走去。
抄家,这才是他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镇玄司的工资还是要有些人来发的。
“这可都是衣食父母……”
吴升进入内宅,王府剩下的都是一些瑟瑟发抖的仆役、丫鬟以及王兴德的几房妾室。
这些人早已被外面的厮杀吓破了胆,见到吴升这位煞神进来,更是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哭喊着“大人饶命”。
吴升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没有理会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他神念微动,强大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迅速锁定几处异常房间。
他径直走向王府的库房所在。
库房大门紧锁,上面还布置了简单的警示阵法。
吴升看也不看,并指如剑,指尖元罡吞吐,轻轻一点。
“噗!”一声轻响,阵法如同泡沫般湮灭。
紧接着一脚踹出!
“轰隆!”厚重的包铁木门应声而碎!
库房内珠光宝气,堆积如山。
一箱箱的金银元宝、一匣匣的珍珠玛瑙、一堆堆的灵石矿胚、还有不少散发着淡淡能量波动的药材、矿石以及一些品阶不低的兵器铠甲。
这王兴德几十年来搜刮的财富,着实惊人。
“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吴升满意地点点头。
他抬起右手,露出手指上佩戴的那枚古朴的储物戒指。
心念一动,戒指表面泛起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
下一刻,如同长鲸吸水一般!
库房内那些成箱的金银、成堆的灵石、大件的兵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纷纷飞起,投入那枚小小的戒指之中。
储物戒指内部那5米见方的巨大空间,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是没有这戒指,光是搬运这些财物,就需要调动大量人手车辆,动静极大,且容易节外生枝。
吴升的动作高效而迅速,他只取价值最高、最便于携带的硬通货。
对于那些瓷器、绫罗绸缎,以及一些零散的、价值不高的杂物,他看都不看。
期间,他遇到一个吓得瘫软在珠宝箱旁的、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妾。
那女子见吴升看来,吓得浑身发抖,却还强挤出一丝媚笑,哆哆嗦嗦地捧起一把珠宝,想要献上:“大人,这些都给您,求您饶了奴家……”
吴升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半秒,只是随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元罡便将那女子连人带珠宝轻轻推到墙角,淡漠的声音响起:“留着你自己的卖身钱,以后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吧。”
说罢,继续将库房内的主要财物一扫而空。
他的目标明确,动作利落,丝毫没有寻常抄家官吏那种雁过拔毛、鸡犬不宁的丑态。
但在那些王府下人眼中,这位面容俊朗、看似温和的镇玄司大人,行事手段却比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差更加令人恐惧。
那种视钱财如无物、却又精准拿走核心财富的冷静与高效,反而透着一股更深沉的威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王府积累了数十年的财富大头,已被吴升尽数装入储物戒指。
戒指空间被填满了约莫七成。
吴升拍了拍手。
他看了一眼库房内剩下的那些残羹冷炙,足够这些仆役和下人们分掉后各奔东西、维持一段时间生计了。
“拿大头,留小头,细水长流,何必做绝。”
吴升悠悠,这倒也是他行事的风格,效率至上,利益最大化,但也不会把事情做绝,留有一线,反而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当吴升溜溜达达地回到前院时,赵金诚已经基本恢复,正持刀肃立在一旁看守。
地上的赵黑虎,不愧是武者,两条手臂断了,也没事的。
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父亲王兴德那具庞大、长满绿毛、无头的妖魔化尸身,以及滚落在一旁、狰狞可怖的头颅!
“爹!!!”赵黑虎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最大的靠山,他嚣张跋扈的资本,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凄惨?!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意的吴升。
“啊!”
赵黑虎吓得浑身一哆嗦,如同见了鬼一般,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断腕处的伤口在地上拖出两道刺目的血痕。
“别杀我!大人!吴大人!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啊!”
吴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副丑态,缓缓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的动作轻柔,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好奇,仿佛在观察一只有趣的虫子。
赵黑虎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吴升,大气不敢出。
“小老虎。”吴升开口了,声音温和,像是在聊家常,“我问,你答,好不好呀?”
“好!好!您问!您尽管问!”赵黑虎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个问题,”吴升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你为什么要攻击我镇玄司的人呢?”
“你看,你要是不攻击他们,你们王家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在这黑石镇作威作福,岂不美哉?”
“就是因为你……唉……”吴升叹了口气,指了指满院的狼藉,“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多不好看。”
赵黑虎闻言,肠子都悔青了!他哭丧着脸,带着哭腔解释道:“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当时那两位爷,他们没穿镇玄司的衣服啊!”
“他们穿着便装,在镇外鬼鬼祟祟的……”
“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探子,我要是知道他们是镇玄司的大人,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啊!”
“哦……”吴升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随手从地上捡起赵黑虎那只被斩断、已经冰凉的手掌,拿在手里,像玩一件玩具似的,漫不经心地甩来甩去。
“所以。”
吴升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着赵黑虎,“你是说,当你后来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后,因为害怕被镇玄司报复,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着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噗通!”赵黑虎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瘫软在地,身躯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他张着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吴升说的,就是事实!
看着赵黑虎这副模样,吴升笑了笑,随手将那断掌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拍了拍手。
“好了,下一个问题。”吴升语气依旧轻松,“黄风岗的活神仙,你了解多少?”
赵黑虎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连忙回答:“活神仙!我知道!我知道!”
“他很灵验的!真的像神仙一样!能枯骨生肉!能指点迷津!很多人去求他,都心想事成了!”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是骗子?”吴升挑眉。
“不像是骗子……”赵黑虎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畏惧,“很邪门,但真的很厉害……”
“他背后,有妖魔站着吗?”吴升追问。
“不知道啊……”赵黑虎茫然地摇头,“我没见过,我只是听人说很邪性……”
吴升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赵黑虎。
“嗯,那么你老爹用的妖魔血,你知道么?”
“妖魔血?什么东西……”
“行吧,最后一个问题。”吴升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淡淡地道,“你想活吗?”
“想!我想!大人!我想活!”赵黑虎如同回光返照,挣扎着跪起来,拼命磕头!
“好。”吴升从怀中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了计时器功能。
然后,在赵黑虎茫然的目光中,吴升弯腰,捡起了地上王兴德那颗狰狞的、长满绿毛的头颅。
他拿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像摆弄一件艺术品一样,将头颅正面朝上、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正在倒计时的手机,屏幕朝上,轻轻地放在了那颗冰凉的头颅的天灵盖上。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下方那颗妖魔头颅扭曲的面容,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荒诞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吴升的声音,依旧温和,“你自由发挥。”
“说出一些能让我觉得有价值的、重要的情报。”
“如果你能让我满意……”吴升指了指手机上的倒计时,“活下来,不成问题。”
“计时开始。”
滴答、滴答……倒计时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中,清晰地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赵黑虎看着放在自己父亲头颅上的计时器,看着那不断减少的数字,无边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他精神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他语无伦次地开始咆哮!
他疯狂地述说着他父亲王兴德是如何巧取豪夺、逼良为娼、杀人越货的!
述说着他们父子是如何欺压乡里、草菅人命的!述说着他自己是如何被逼无奈、助纣为虐的!他极力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死去的父亲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迫的、可怜的形象!
他说了很多很多,唾沫横飞,状若疯魔!
然而,吴升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偶尔还会点点头,仿佛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赵金诚在一旁却看得明白。
吴升大人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波动。
赵黑虎说的这些罪状,对于已经抄家灭门的镇玄司而言,毫无意义。
就像一个人都要被判处死刑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交代自己曾经偷过邻居家的鸡一样可笑。
吴升要的,是关于妖魔血来源、关于黄风岗活神仙背后隐秘、关于可能存在的更大阴谋的情报。
而不是这些早已盖棺定论的、鸡毛蒜皮的家事!
五分钟,很快就要到了,赵黑虎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尖利,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时间到。”
当手机上的倒计时归零,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时,吴升淡淡地开口了。
他弯腰,拿起手机,看也没看地上那颗头颅,随手将其踢到一边。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因为极度恐惧而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赵黑虎。
吴升扁了扁嘴,脸上露出一丝仿佛可惜了的神情。
“看来……”他轻声道,“你没能抓住机会啊。”
话音落下。
吴升抬起右脚,动作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踢!
脚尖,精准地点在了赵黑虎的喉结之上!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赵黑虎眼睛猛地凸出!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他双手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怪响!
鲜血,从他指缝中汩汩涌出。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死了。
庭院中,最后一点杂音也消失了。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站在尸骸中、面色平静如水的吴升和赵金诚。
吴升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对赵金诚道:“收拾一下,我们该去黄风岗,会会那位活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