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奉天殿。
庄严肃穆的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各项日常政务禀奏完毕,众臣以为即将散朝之时,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元璋,却轻轻抬了抬手。侍立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早已备好的黄绫诏书,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宣读。
诏书的内容,正是昨夜朱元璋与太子、太孙议定的教育改制方略——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广设官学,男女同校,增设数理格致等实用学科,并最终改革科举取士之制。
这如同一声惊雷,在平静的湖面炸响!
诏书尚未读完,偌大的奉天殿内已是嗡声四起。当听到“男女同校”、“改革科举”等字眼时,文官队列中,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一位都察院的老御史率先出列,声音悲怆,几乎是泣血陈词,“圣人云,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此乃人伦大防,礼教根本!若令男女混杂于学堂,成何体统?礼崩乐坏,国之将亡啊陛下!”
“陛下!科举取士,乃祖宗成法,天下士子进身之阶!八股文章,代圣贤立言,最能考校士子心性学问!若轻易更张,弃经义而重杂学,恐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动摇国本啊!”另一位翰林院学士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紧接着,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文官,个个神情激动,言辞激烈,甚至有人以头抢地,高呼“死谏”,恳请皇帝收回成命。一时间,奉天殿内物议沸腾,乱象纷呈,与往日秩序井然的景象判若两地。
高踞御座之上的朱元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跪倒一片、慷慨激昂的臣子们,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愠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反对的声音达到一个高潮,几乎要淹没整个大殿时,朱元璋才微微抬了抬手。无需言语,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那股无形的、属于开国君主的庞大威压便瞬间弥漫开来,让所有嘈杂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皇帝身上。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并不大,却如同冰冷的铁块,一字一句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怎么?你们是觉得……咱老了,提不动刀了?杀不了人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那些跪着的、站着的臣子,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回忆着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他轻轻吟诵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腥风血雨之气: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这短短十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却不再是带来争议,而是带来了无边的恐惧与死寂!整个奉天殿,刹那间落针可闻。所有跪着的官员,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如筛糠;所有站着的官员,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
他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踏着无数骸骨登上至尊之位的洪武大帝!什么礼教,什么祖制,在这位曾“杀尽江南百万兵”的帝王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看着朝堂上这瞬间噤若寒蝉的一幕,站在武官队列稍后位置,得以列席旁听的王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复杂的感慨。
君王一怒,而天下息。 这就是开国君主的无上威严,是真正意义上“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没有任何迂回和妥协的余地。
他暗自庆幸,幸亏是穿越到了洪武朝,有朱元璋这样一位拥有绝对权威和魄力的皇帝站在改革一边。若是穿越到明朝其他任何,即便皇帝本人有心变革,面对如此汹涌的“清议”和文官集团的集体反对,恐怕也是举步维艰,最终难免不了了之。
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就这样被朱元璋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强行压了下去。诏书得以顺利颁布。
然而,王卓清楚地看到,许多官员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甘、怨愤与恐惧交织的复杂光芒。表面的风浪被强行抚平,但底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谁也不知道,这股被压抑的力量,会在未来的哪个时间,以何种方式,突然爆发出来。
就在这表面服从、内里波涛暗涌的微妙时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一名工业发展部的官员手持一份插着红色翎毛的紧急文书,快步上殿,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高声禀奏:
“启奏陛下!松江府加急电报!应天府至松江府的铁路,已于昨日,全线贯通,试运行成功!”
这个消息,如同在沉闷压抑的朝堂上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那条横贯江南,由钢铁铸就的“巨龙”,终于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咆哮!
朱元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早朝以来的第一丝真正的笑意,虽然浅淡,却带着一种看到新事物破土而出的欣慰。他微微颔首:
“好!传旨,有功人员,着工部核实,重重有赏!”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怀着各异的心思,默默退出奉天殿。
殿外,阳光正好,而那钢铁巨龙贯通的消息,似乎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不可阻挡的时代车轮,正隆隆向前,任何试图阻挡它的旧有力量,都必将被无情地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