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咆哮，不似人声。
那是灵魂在被撕裂，意识在被重组，生命形态在最根本的层面上被强行改写的极致痛苦。
更是，挣脱了所有枷锁，回归最原始、最纯粹的本我之后，那发自根源的狂喜与宣告。
“呃啊啊啊啊啊啊——！”
余九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那股原始混沌之力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的皮肤表面，【修罗战体】所形成的暗红色角质层正在一寸寸地崩裂，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物质。
一半的身躯，依旧是【修罗战体】那象征着极致杀伐与力量的形态，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充满了毁灭性的暴力美学，暗红色的魔纹如同燃烧的烙印，散发着灼热的煞气。
而另一半身躯，则彻底化作了流动的、不可名状的混沌！
那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任何光泽，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光线与物质。黑色之中，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时而化作扭曲的触须，时而凝聚成哀嚎的面孔，时而又炸裂成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幻灭的符文。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半是秩序化的暴力，一半是无序的混乱，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完美的平衡。
他的脸庞，也被这股力量一分为二。
一半是余九原本那俊美而冷酷的面容，只是眼眸变成了纯粹的暗金色，威严而霸道。
另一半，则被流动的混沌所覆盖，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只能看到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猩红的光，如同深渊凝视人间的独眼。
他的力量，他的感知，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利用深渊力量的人类。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深渊本身。
他不再需要通过【摄魂魔眼】去感知情绪，因为整个世界的负面情绪与欲望，都像潮水一样，主动地向他奔涌而来，成为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他不再需要刻意去理解规则，因为他本身，就成了“打破规则”这个概念的化身。
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这座由主教精心构筑的地下圣殿，其存在的根基——那些所谓的“秩序法则”，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虚伪。
就像一件用金线织成的华服，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无懈可击，但其内在的每一根丝线，都充满了矛盾与扭曲。
而他，余九，现在所掌握的混沌之力，就是那能够解开所有死结，让整件华服彻底分崩离析的，唯一答案。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因为耗尽本源而陷入沉睡的魅姬。
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但余九却能感觉到，在她灵魂的最深处，与自己体内的【混乱源头】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被切断的、最原始的共鸣。
它们本就是一体。
是她，将自己最强大、最不受控制的一半，作为“礼物”，赠予了这个世界。
也是她，在最关键的时刻，用自己仅剩的本源，为这份“礼物”，指明了最终的归宿。
余九那覆盖着混沌的左手，轻轻抚过魅姬苍白的脸颊。
那触感不再是虚无，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介于能量与实体之间的温润。
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占有欲，从他灵魂的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这个女人……
这个活了无尽岁月，视众生为蝼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邪魔女王……
从这一刻起，她的一切，都将打上他余九的烙印！
他不再是她的契约者。
他，将成为她的主人！
就在这时。
祭坛之上，那个因为【混乱源头】被夺而惊怒交加的主教投影，在一阵剧烈的闪烁之后，轰然破碎！
紧接着。
轰隆——！！！
整座地下圣殿的穹顶，那篆刻着无数天使与恶魔战争壁画的巨大岩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从外部，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还要纯粹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降下。
那不再是之前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形象。
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圣”造物。
他拥有着完美无瑕的人类形态，身躯仿佛由最纯粹的光芒雕琢而成，不着寸缕，却没有任何淫邪之感，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亵渎的圣洁。
在他的背后，伸展着六对，十二只，由无数秩序符文与法则锁链交织而成的，巨大的光翼。
每一片羽翼的每一次扇动，都会在空间中留下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将周围那些因为余九力量而变得狂暴的混沌能量，强行抚平，理顺。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光，但他的声音，却直接在灵魂的维度响起，宏大，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孽障！”
“你，吞噬了吾用以净世的‘原罪’，融合了本该被彻底抹除的污秽！”
主教，或者说，此刻已经彻底与自己的“秩序神国”融为一体的，神之代行者，用他那没有感情的意志，宣判着余九的罪行。
“你，是行走于世间的毒瘤，是宇宙秩序的癌变，是存在本身的一个，致命的错误！”
余九抱着魅姬，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那半边混沌，半边修罗的身躯，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与主教那纯粹的秩序圣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挤压。
滋啦——滋啦——
空间，在他们意志的交锋处，不断地湮灭，又不断地重生。
“净化？抹除？”
余九的声音，也变了。
那是一种奇特的，混合着他自己原本的冰冷，与另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混沌低语的，双重回响。
“老东西，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吧。”
“你所谓的‘净化’，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噬’。你所谓的‘秩序’，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悲的控制欲，而强行施加给这个世界的，一道华丽的枷锁。”
“你痛恨混乱，不是因为它邪恶，而是因为它……不受你的控制！”
“你和我，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
余九那混沌覆盖的半边脸上，猩红的独眼，闪烁着讥讽的光。
“唯一的区别是……”
“你，是个伪君子。”
“而我……”
“是真小人。”
“放肆！！！”
主教被彻底激怒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所代表的“绝对秩序”与“至高神圣”！
他绝不容许，任何存在，将他与余九这种，由欲望和混乱堆砌而成的，污秽的魔物，相提并论！
“愚昧的凡物，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完美、和谐、没有任何错误与纷争的世界，是何等的美好！”
主教举起了他的右手。
一柄，完全由“秩序法则”本身，所凝聚而成的，审判权杖，出现在他的手中。
权杖的顶端，一颗金色的，仿佛由亿万个精密齿轮咬合而成的，完美球体，正在缓缓转动。
“你，以及你所代表的一切混乱，都是这完美世界诞生之前，必须被清除的，最后的垃圾！”
“今日，吾将亲手修正这个错误！”
“你那被污染的灵魂，将成为吾点燃新世界的第一缕圣火！”
“你，将成为我最完美的，献祭！”
恐怖的秩序神威，从主教的身上，轰然爆发！
整个日内瓦，乃至整个欧洲大陆的“秩序”概念，都在向他汇集！
法律、规则、道德、物理常数……
所有，维持着这个世界稳定运转的，无形的，力量，都化作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魔神都为之绝望的伟力，余九却笑了。
他那双重回响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怜悯与嘲弄。
“完美的献祭？”
“不。”
“是完美的……食粮。”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沉睡的魅姬，放在了身后一处，由他用混沌之力，强行扭曲空间，所开辟出的，绝对安全的“夹缝”之中。
那片小小的空间，独立于现实之外，任何攻击，都无法触及。
他凝视着魅姬那苍白而绝美的睡颜，暗金色的魔瞳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温柔。
“等我。”
“等我，吃掉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神’的家伙。”
“然后……”
“再来，好好地，‘吃’掉你。”
说完。
余九，缓缓转过身。
直面那如同神明降世的，最终的敌人。
他的身上，一半是血色的修罗煞气，一半是漆黑的混沌魔能，两种极致的力量，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巨龙，冲天而起！
“来吧，老东西。”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秩序’……”
“究竟，有多么不堪一击！”
最终的对峙。
在崩塌的圣殿中，彻底，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