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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龙舟静静地停泊在运河一处僻静的河湾。

月华如水,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也透过船舱的雕花窗棂,洒下片片清辉。玄烨处理完最后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报,揉了揉眉心,信步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带着水汽的微凉夜风拂面,驱散几分倦意。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顺着风,缥缈地传入耳中。

琴声不算高超,甚至有些生涩,弹的是一曲江南民间小调《采莲》,旋律简单,却因在这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幽怨与清寂。那琴音断断续续,仿佛弹琴之人心中充满了愁绪,指尖都带着颤抖。

玄烨微微一怔。他的随行人员中,除了侍卫便是官员,皆是男子,谁会在这深夜弹奏这等婉转的曲调?而且,这琴声的来源,似乎并非来自龙舟主船,倒像是从后面跟随的某艘补给船上传来。

“梁九功。” 玄烨唤道。

一直候在外间的梁九功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他强自镇定,躬身入内:“奴才在。”

“何人在弹琴?” 玄烨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梁九功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支吾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合理的借口:“回……回皇上,许是……许是后面船上哪个粗通音律的仆役,一时兴起,胡乱弹奏,惊扰圣驾了?奴才这就去让他们停下!”

“仆役?” 玄烨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玩味,“朕倒不知,随行的仆役中,还有如此‘雅兴’之人。而且,听这琴音,虽不精湛,指法却并非毫无章法,倒像是……女子所弹。”

“女、女子?” 梁九功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差点跪下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说笑了,这随行队伍里,除了粗使的婆子,哪来的女子……定是皇上听差了,或是风声……”

玄烨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梁九功身上,虽未言语,但那无形的压力让梁九功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皇上已然起疑,再遮掩下去,只怕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那琴声又幽幽地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些。

玄烨不再理会冷汗涔涔的梁九功,直接对门外侍立的侍卫吩咐道:“去,看看后面哪艘船在弹琴,将弹琴之人带来见朕。”

“嗻!” 侍卫领命而去。

梁九功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完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同样闻讯赶来、站在门边脸色煞白的容安,两人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

容安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千防万防,却没防到这林婉清竟会弹琴,更没防到这琴声会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到皇上耳中!如今圣旨已下,他们再无转圜余地。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如同煎熬。梁九功和容安垂首立在舱内,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舱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舱外传来脚步声。帘栊掀起,两名侍卫带着一个低垂着头、身形纤细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裙,身形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她显然极度恐惧,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头埋得极低,几乎要缩进脖子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皇上,弹琴之人带到。” 侍卫回禀道。

玄烨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闻言,颤抖得更厉害了,迟疑着,缓缓抬起了头。

就在她抬起脸的瞬间,舱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梁九功和容安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刹那,来自御座方向的、骤然变化的的气息!

玄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触及那张脸的刹那,猛地定格!他握着玉佩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饶是他身为帝王,见惯风浪,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被眼前所见狠狠冲击了一下!

像!

太像了!

那张脸,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尤其是那双此刻因恐惧而氤氲着水汽、微微上挑的凤眸,竟与坤宁宫中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有着惊人的、近乎诡异的相似!

然而,也仅仅是相似。

细看之下,这女子年纪更轻,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带着未经世事的稚嫩与苍白,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惶与卑微,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她缺少了舒云那份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沉静气度,那份居于高位自然流露的雍容华贵,那份融入骨血里的清冷与坚韧。

她的美,是脆弱的,易碎的,如同雨打过的梨花,带着残败的凄楚;而舒云的美,是温润的玉石,是历经风雪依然挺立的寒梅,内蕴光华,不可方物。

一个是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藤蔓,一个是能与他并肩承受风雨的乔木。高下立判。

玄烨心中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对这惊人巧合的审视,有对这张脸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的警惕,也有一丝……因这相似而产生的、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感。

那女子,林婉清,在抬头看到玄烨面容、感受到那无形威压的瞬间,也是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那日救下她、被她叩谢的“恩公”,竟是这般……这般天神般的人物!

她虽猜测定是显贵,却从未敢想是这等云端之上的存在!她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民……民女林婉清,叩……叩见……恩、恩公……”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沿用旧称。

她的声音也与舒云不同。舒云的声音清越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而这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此刻因恐惧更是带着颤音,如同风中柳絮。

这一声,将玄烨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帝王的深沉莫测,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是你在弹琴?” 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是民女。” 林婉清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民女……民女借了船上一位老丈的琴,一时……一时思乡情切,忍不住……弹、弹奏了几句,惊扰了恩公,罪该万死!” 她说着,又磕下头去。

玄烨没有立刻让她起来,也没有追问她的来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相似的轮廓依旧刺眼,但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琴艺尚需磨练。” 他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下去吧。”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好奇的探究,甚至没有因为她酷似皇后的容貌而流露出丝毫特别的关注。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然闯入视野的乐伎,听完了,便该退下了。

林婉清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是如此平淡的结局。

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偷觑了玄烨一眼,只见那位“恩公”已然重新拿起了桌上的书卷,侧脸线条冷硬,再无看她之意。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但她不敢多言,只能再次磕头:“是……民女告退。” 然后,在侍卫的示意下,颤抖着站起身,低着头,一步步退出了船舱。

舱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

梁九功和容安直到此刻,才敢悄悄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们偷偷抬眼,观察着玄烨的神色。

玄烨依旧看着书,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但他久久没有翻动书页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书,目光扫过依旧战战兢兢的梁九功和容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女,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梁九功和容安知道,再也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