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天空,仿佛被玄烨的雷霆之怒彻底涤荡过,透出一种异样的清明。然而,这份清明之下,是无数官员的战栗与恐慌。
潘世荣、萨尔翰、曹寅等一众核心案犯已被打入重兵看守的囚牢,府邸、官署查封的封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森然的肃杀。
行辕之内,临时充作公堂的大厅气氛凝重。两江总督额楚已快马加鞭赶到,与李光地、容安一同,奉旨彻查此案。
灯火日夜不熄,案卷堆积如山。兵士们押送着涉案的胥吏、商贾,证物一箱箱被抬入,口供笔录如雪片般累积。
审讯并非一帆风顺。潘世荣起初还试图狡辩,将责任推给已“暴毙”的下属,声称自己只是失察。直到容安将那份老船工,虽已被害,但其家人和邻里在容安保护下提供了证词的间接证言、灾民的血泪控诉、以及那劣质青砖和私盐船只的铁证一一摆在他面前,他才面如死灰,瘫软下去。
尤其是私盐一事,涉及国朝专卖大法,他知道,这已不仅仅是贪墨,更是足以株连的大罪。
萨尔翰仗着满员身份,起初尚有几分倨傲,但在确凿的证据和玄烨毫不留情的态度面前,也最终崩溃,嚎啕着交代了如何与潘世荣、曹寅等人勾结,瓜分河工银两,并利用职权贩运私盐的详细经过。
曹寅最为狡猾,他试图利用织造职务的复杂性以及与内务府的关联来混淆视听,但在李光地抽丝剥茧的账目核查下,他暗中协助平账、转移赃款的勾当也无所遁形。
当他看到自己与京中某些官员的隐秘通信被抄出时,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
案情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扯出的官员从江宁一府,蔓延至周边州县,甚至户部、工部一些中低层官员也牵涉其中,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玄烨看着不断呈报上来的名单和罪证,脸色一日比一日冰寒。
“查!继续给朕查!无论涉及到谁,官居何位,一律按律论处!” 他没有丝毫手软。他知道,江南乃财赋重地,此风不绝,国无宁日。他就是要借此机会,狠狠刹住这股贪墨之风,震慑天下官吏。
京城,坤宁宫。
舒云接到玄烨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时,已是案发数日之后。信中,玄烨并未详述案情,只简单告知江南官场有巨蠹,他已着手清理,一切安好,勿念。
字迹依旧沉稳有力,但舒云却能从中读出那平静表面下蕴藏的惊涛骇浪与凛冽杀意。
她握着信纸,久久不语。心中既有对玄烨安危的牵挂(即便知道他身边守卫森严),也有对江南百姓遭受苦难的痛心,更有对朝局因此可能产生动荡的一丝隐忧。
她深知,如此大规模的官员落马,必将在前朝引起轩然大波,那些与江南官场有牵连、或是本就对赫舍里家、对她这个皇后心存芥蒂的势力,恐怕不会安静。
“额娘,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胤祚仰着小脸,扯了扯她的衣袖,将舒云从沉思中拉回。小家伙似乎感应到母亲心绪不宁,格外乖巧。
舒云收起信,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柔声道:“皇阿玛在办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办完了,就回来了。祚儿要乖乖的,等皇阿玛回来,背新学的诗给他听,好不好?”
“嗯!” 胤祚用力点头,将小脸埋在舒云颈窝,“祚儿会背很多很多诗了。”
舒云抱着儿子,感受着那小小的、温暖的依靠,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无论前朝风雨如何,她都要守好这坤宁宫,教养好孩儿,这便是对远在江南的玄烨,最大的支持。
江南,案结。
经过近半个月的紧张审讯、核查,江南贪腐窝案基本厘清。主犯潘世荣、萨尔翰、曹寅等罪证确凿,供认不讳。
其贪墨数额之巨,涉及领域之广,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牵连其中、罪责较大的官员多达二十余人。
这一日,玄烨下令,在江宁城郊临时设下法场,他要亲自监刑,以儆效尤!
法场周围,旌旗招展,兵甲森然。得知消息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山人海,却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高台之上,明黄色的华盖之下,那道挺拔而威严的身影。
潘世荣等人被押赴刑场,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如同待宰的牲口,面无人色,有的甚至瘫软如泥,需要兵士拖行。
玄烨没有多余的言辞,只对负责监刑的额楚微微颔首。
时辰到,三声追魂炮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潘世荣、萨尔翰、曹寅等,贪墨河工银两,加征苛捐,贩运私盐,祸国殃民,罪无可赦……依律,判处斩立决!抄没家产,亲族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余者涉案官员,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宣旨官洪亮而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法场上空。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迸溅!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随即,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受过盘剥、家破人亡的百姓更是跪地痛哭,高呼“皇上圣明!”“青天大老爷!”
玄烨端坐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并非嗜杀之人,但深知乱世需用重典。江南积弊已深,非如此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宵小,不足以慰藉民心,不足以畅通国脉。
处置完主犯,玄烨又连下数道旨意:豁免江南受灾州县一年赋税,拨发库银用于修复真正需要整治的河工,严厉整顿漕运、盐政衙门,选派清正干练的官员接替空缺……
一系列举措,如同春风化雨,开始抚慰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回銮。
江南之事已了,玄烨不再耽搁,即刻下令回銮京城。
龙舟北上,运河两岸,百姓夹道跪送,感激之声不绝于耳。与来时微服简从不同,此刻的仪仗尽显帝王威仪。
船舱内,玄烨闭目养神。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看着皇帝清减了些许却更显锐利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次南巡,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最终以一场血腥的清洗告终。他知道,皇上心里并不轻松。
“容安。” 玄烨忽然开口。
“臣在。” 容安应声上前。
“此次江南之事,你居功至伟。” 玄烨睁开眼,目光中带着赞许与更深沉的意味,“沉着机敏,不畏艰险,找到了关键证物和人证。很好。”
“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容安躬身,态度依旧恭谨。
玄烨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但心中对赫舍里家、对容安的信任与倚重,又加深了一层。这个年轻的妻弟,是可造之材。
龙舟破浪,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玄烨归心似箭,江南的血雨腥风已被他抛在身后,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那座有她、有孩子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