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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路上,江宁府。

夜色下的江南别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本地官员为迎接“京中贵客”,设下了丰盛的接风宴。

席面精致,皆是江南时令佳肴,太湖白鱼、镇江肴肉、金陵盐水鸭……琳琅满目。官员们言辞恳切,举止恭谨,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心翼翼的奉承与试探。

玄烨端坐主位,身着宝蓝色暗纹锦袍,气度雍容,虽未言明身份,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让在座众人心知肚明,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神色平和,偶尔举箸,多是浅尝辄止,与身旁扮作幕僚的李光地低声交谈几句,问及本地农桑、漕运等事,对席间的歌舞升平似乎并不甚在意。

梁九功垂手侍立在玄烨身后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他瞧着那些官员们谄媚的笑容,听着那靡靡的丝竹之声,再看到席间偶尔穿梭斟酒、姿容秀美的侍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哎呦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梁九功心里叫苦,『这些个地方官,揣摩上意的本事没有,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功夫倒是一流!这莺莺燕燕的,虽说比不上宫里的主子们,可这娇声软语、暗送秋波的……万岁爷您可千万把持住啊!奴才这双老眼可得瞪大点!』

他尤其留意到席间一位身着水绿色纱裙、怀抱琵琶的歌女,不仅容貌清丽,弹唱的吴侬软语更是婉转动人,一双秋水明眸时不时含羞带怯地瞟向主位。

当地布政使还特意介绍,此女乃是江宁府最有名的歌伎,曲艺双绝。

梁九功的神经瞬间绷紧,几乎要忍不住上前一步,假借斟酒挡住那“不安分”的视线。

他偷偷觑了一眼玄烨,见皇上正凝神听着李光地回话,目光清明,对那歌伎乃至满席的佳肴美人都视若无睹,仿佛眼前只是一场需要应付的公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暗念一声阿弥陀佛。

而随行护卫、扮作侍卫头领的容安,则按刀立于宴厅门外廊下,身姿笔挺如松。他听着里面的丝竹笑语,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

他不喜这等应酬场面,更担心陛下的安全。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庭院内外每一个角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姐姐在宫中的不易与期盼,他深深懂得,此行护卫圣驾,责任重于泰山,他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亦不容许任何宵小之辈靠近天子半步。

紫禁城,坤宁宫。

与江南夜宴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坤宁宫内一片宁静。只是这份宁静里,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思念。

胤祚已经三岁多了,小家伙的记忆力极好,情感也愈发细腻。

玄烨离宫已有十来日,起初的新鲜感过去后,他开始明显地想念起皇阿玛。

这日晚膳,桌上摆了他爱吃的鸡茸粥和奶饽饽,他却拿着小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粥,没什么胃口,小脑袋耷拉着,显得有些蔫蔫的。

舒云看在眼里,心疼地将他揽到身边,柔声问道:“祚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胤祚抬起小脸,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小嘴一瘪,带着哭腔道:“额娘……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祚儿想皇阿玛了。”

舒云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温声安抚:“皇阿玛去办很重要的事情了,就像……就像祚儿要好好念书一样。等事情办完了,皇阿玛就会回来了。”

“可是……可是祚儿背会了新的诗,想背给皇阿玛听。” 小家伙委屈地拿出他这几日新学的《悯农》,磕磕绊绊却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然后仰着头,期盼地看着舒云,“皇阿玛听了,会夸祚儿吗?”

“会的,一定会的。” 舒云肯定地点头,将他抱到膝上,“皇阿玛知道祚儿这么聪明用功,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这时,乳母抱着咿呀学语的安泰,因舒云喜爱,偶尔会接进宫小住,过来请安。安泰见到表哥,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胤祚看着襁褓中白白胖胖的表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用极其认真的小奶音对舒云说:“额娘,皇阿玛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会不会像安泰弟弟一样,想吃点心的时候没有人给?天黑了会不会害怕?”

童言稚语,却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舒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意,将儿子搂得更紧些,声音愈发温柔:“不会的,祚儿放心。皇阿玛身边有很多像容安舅舅一样厉害的人保护他、照顾他。皇阿玛是大人了,大人不怕黑。而且啊,皇阿玛心里惦记着祚儿和额娘,办完事就会很快回来的。”

她示意宫人取来玄烨平日里常用的一方松花砚台,放到胤祚手中:“你看,这是皇阿玛平时写字用的。祚儿想皇阿玛了,就摸摸它,就像皇阿玛在身边一样。”

胤祚小手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砚台,似乎真的从中汲取到了一些安慰,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然而,孩子的思念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过了两日,胤祚在御花园玩耍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虽只是小伤,他却瘪着嘴,眼泪汪汪地,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反复念叨着:“要皇阿玛……祚儿疼……要皇阿玛吹吹……”

舒云抱着他,心疼地替他吹着伤口,心中对玄烨的思念,也因着儿子的依赖而被勾得愈发浓烈。

她何尝不惦念?只是她是皇后,是母亲,必须比孩子更坚强。

她只能将这份思念,化作更用心的宫务打理,化作夜晚灯下,为玄烨和胤祚缝制新衣时的一针一线。

偶尔,她也会抱着儿子,站在坤宁宫的高台上,望着南方遥远的天际,轻声说:“祚儿你看,皇阿玛就在那个方向。他也在想着我们呢。”

江南,玄烨行辕。

夜宴终于散去,玄烨回到下榻的院落。摒退了左右,只留梁九功在身边伺候洗漱。

梁九功一边拧着热毛巾,一边觑着玄烨的脸色,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今日席间……可还顺心?”

玄烨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淡淡道:“无非是些官样文章,歌舞升平。江南吏治,还需深入查访。” 他放下毛巾,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陌生的江南月色,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梁九功,京城……可有信来?”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皇上想问的是什么,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按日程,京中若有急报,应是明日才能到。不过……奴才出发前,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让皇上保重龙体,勿要太过操劳。”

玄烨“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这千山万水,看到坤宁宫中那对母子。

他想起离京前,胤祚抱着他的腿,奶声奶气说“皇阿玛早点回来”的模样;想起舒云替他整理行装时,那欲言又止、最终化作温柔叮咛的眼神。

一丝淡淡的、名为思念的情绪,在这异乡的夜晚,悄然爬上帝王的心头。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无法掌控这相隔千里的挂念。

“祚儿……近日不知可还安好?” 他低声问了一句,不像是问梁九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梁九功何等机灵,立刻接口道:“十五阿哥有皇后娘娘亲自照料,定是安康聪慧,皇上无需挂心。”

他心里却暗道:『万岁爷这哪是只问阿哥啊,分明是惦记着娘娘呢!唉,这相思之苦,看来万岁爷也未能免俗。』

玄烨没有再说话,只是负手立于窗前,良久。江南的夜风带着湿润的花香,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抹因思念而生的柔色。

千里之外,紫禁城中的童言稚语,与江南官场上的虚与委蛇,在这一刻,因着一份共同的牵挂,而被无形地联结在一起。

帝王的软肋,亦是铠甲,驱动着他更快地处理好政务,归心似箭。而宫中的幼儿,则在母亲的温柔守护下,一天天计算着父亲归来的日子,将那单纯的思念,化作成长路上最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