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陆铭川没有先回陆府,而是径直去了绸缎庄,翻身下马,进了店中,见秦二立在柜台后。
“你们东家呢?”陆铭川将马鞭丢到一边,“快拿杯热茶来,让我暖暖。”
秦二看着眼前的陆铭川,一时间没回过神,半晌才开口:“陆三爷?”
陆铭川笑道:“掌柜的这是怎么了?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秦二没说什么,赶紧让店伙计倒热茶来,并请人入内。
陆铭川捧起热茶,吹了吹白热的烟气,呷了两口,待身子回暖些,问道:“你们东家呢?”
秦二作为城南绸缎庄的掌柜,知道得比旁人多点,这陆二爷有段时日常来店里,一来店里就为寻他们东家,离京前还让传信。
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对女东家有意。
陆铭川见秦二发怔,笑问道:“掌柜的怎么瞧着魂不守舍?”
秦二回转过来,说道:“三爷略坐坐,我前面还有事,先去一会儿。”
然而,不等他转身,陆铭川将他扯回:“我问你话呢,答了再走。”
“什……什么……”
陆铭川把杯里的茶又吹了吹,垂着眼,语调变慢:“你们东家呢?”
秦二知道这位爷并不好糊弄,于是说道:“东家……她在陆府……”
陆铭川先是一怔,后是一喜,以为戴缨重新客居于自家,想他离开时,许了娶她为妻,结果事情没着落,害得她离开。
他本欲再想办法同母亲斡旋,总归会有路子解决,谁知一份差遣下来,不得不离京外办。
临行前,他让人转了一封信于她,让她再等等,他一定兑现承诺。
眼下回来,听说她又回了自家,心里光顾着欢喜,没做多想,遂不再多问,离了店,翻身上马而去。
秦二跟到店外,望着陆铭川离开的背影,讷讷道:“麻烦大了……”
陆铭川一回府里,先去上房,得知陆老夫人去了后园,于是转身又去了自家母亲的桂兰院,曹老夫人也不在,说是去了城外寺庙祈福,还未归。
遂先回了自己的行鹿轩,一路风尘,打算先沐洗更衣,再去揽月居寻戴缨。
做下人的并不敢多言,只遵照吩咐办事,替主子备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小陆崇一进院子听说自家父亲回了,跑进屋,见帷屏后人影晃动,于是进到里间,就见父亲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更衣。
“爹爹几时回的?”陆崇绕着父亲转了一圈。
陆铭川心情很好地说道:“刚回,你做什么去了?”
“我刚从姐姐那里回来。”
更衣毕,丫鬟欲替陆铭川烘干湿发,他却等不及,只拿一根簪子将半湿半干的头发绾起,拉着儿子往外走。
“我们去哪儿?”陆崇仰头问道。
陆铭川抱起儿子:“跟爹再去一趟姐姐那里,好不好?”
小陆崇点头应下。
父子二人一路行去,走至一岔路口,当陆铭川待要左转时,陆崇一手环着父亲的颈,扬手指向另一边。
“错了,错了,走这边。”
陆铭川看了看左右,确定自己没走错,揽月居该是左转。
“臭小子,几时学会撒谎了,揽月居不往左走,难不成往右走?”
陆崇摇头道:“揽月居往左走,可一方居该往前走,父亲往一方居去。”
“我们先找你戴家姐姐,去揽月居。”陆铭川抱着儿子,抬脚往左转。
小陆崇蹬了蹬腿,“哎呀”一声:“姐姐不在揽月居,在一方居哩!”
陆铭川脚步猛地一顿,问道:“她在一方居?”
“是,姐姐住在一方居,现在和大伯住一起。”小陆崇自顾自地说道,“二姐姐还说,让我以后莫开口闭口叫姐姐,该叫姨娘,或是小婶婶……”
……
这个时节,天黑得早,陆铭章回来时,天已完全黑下来,行过整阔的前院,过了仪门,又走了一小程,穿过一道月洞门。
然而过了月洞门没走几步,脚步停了下来,长安错步上前,立于陆铭章身前,盯着暗处。
夜光和着不远处发毛的灯光,把周围密密匝匝的灌木映成黑黢黢的剪影。
长安看着隐于灌木旁的人影,笑道:“三爷几时回的?”
一声毕,那黑色的人影从树影中分离,一步一步上前,走到亮处,露出一副生冷的面目。
陆铭川没理长安,而是朝陆铭章走来。
陆铭章双手端在袖笼中,一脸默然地看着他靠近。
然而,就在陆铭川再上前一步时,长安的剑锋直指向前:“三爷留步,长安认人,长安的剑可不认人。”
习武之人的本能,对危险的感知,远比言语更快。
陆铭川似是没听到长安的威胁,继续上前,不及迈出下一步,只看到一个闪影掠过,他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三爷最好收一收你那气息,否则长安可不会让你靠近阿郎。”
陆铭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立直了身,吐出一口血沫,擦了擦嘴角,笑一声,继续逼近。
长安将右足微微后撤,就要起势,陆铭章的声音平平响起:“退开,让他上前。”
长安先是一怔,应命敛下剑锋,退到一边,一双眼紧紧盯着陆铭川。
然而真当长安退下,陆铭川走了几步后,不再逼近,立在那里咬着腮帮,双拳紧握地垂在身侧。
陆铭章瞥了他一眼,折过步子,往一个方向行去,陆铭川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行到书房。
院中人全部退下,唯有长安留于屋外。
陆铭章进屋后,褪下身上的鹤氅,露出里面的紫色朝服,从始至终没正眼看陆铭川。
陆铭川急了,上前一步质问:“她人呢?”
陆铭章走到矮几后,屈腿坐下,因门子在陆铭章进府时,便已提前往里报知,是以,下人们往屋中的小炉备了银炭,壶里烧了热水。
陆铭章拿手挨近壶身,隔着一点距离探了探温度,还不够烫,而后看向不远处陆铭川。
“杵在那做什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