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霖城巍峨的城墙和鳞次栉比的屋顶染上了一层悲壮而凄艳的赤金。持续了整日的肃杀与紧张,在黄昏时分达到了顶点。四门紧闭,吊桥高悬,盔甲鲜明的钦差卫队取代了往日的郡兵,如同钉子般牢牢扼守着各处要津。街道上行人绝迹,只有一队队巡逻兵士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过,兵刃的寒光在夕照下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
钦差行辕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最后的决策已经下达,再无回头之路。周廷鹤一身绯色官袍,端坐主位,面容肃穆,不怒自威。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下首的众人,这些在连日腥风血雨中挣扎求存、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人们,将是决定青霖城命运的关键。
“诸位,”周廷鹤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沉寂,“赵汝成倒行逆施,证据确凿,如今困兽犹斗,欲启动邪阵,玉石俱焚。此战,关乎青霖城数十万生灵,关乎社稷安危,不容有失!本官奉皇命,持节钺,今日便要与这祸国巨蠹,做个了断!”
他顿了顿,目光首先落在苏文轩和欧阳轩身上:“苏博士,欧阳少主!”
“下官(晚辈)在!”苏文轩与欧阳轩同时踏前一步。苏文轩虽面色疲惫,衣袍上还沾着墨香斋夜战时的尘灰,但脊梁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士人的风骨与决绝。欧阳轩则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伤,左臂吊着夹板,但眼神亢奋,充满了工匠特有的执拗与战意。
“城内肃清、稳定大局之重任,便托付给二位了!”周廷鹤沉声道,“苏博士,你即刻持我手令,协调百川书院及城内士林清流,安抚学子百姓,揭露赵贼罪行,掌控舆论,防止宵小作乱!欧阳少主,你天工坊工匠,熟悉城防器械、街巷暗道,由你带领坊内精锐,配合本官卫队,清剿赵党余孽,查抄郡守府及相关据点,务必找到赵汝成与幽冥道往来书信、账册等铁证!同时,维持城内秩序,保护重要设施,尤其是粮仓、武库,绝不容有失!”
“下官(晚辈)领命!”两人齐声应诺,声音铿锵。苏文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不仅是武力清剿,更是一场人心之战,他必须用笔墨和声望,凝聚人心,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欧阳轩则摩拳擦掌,他不仅要抓人抄家,更要利用天工坊的技术,确保城内防线稳固,支援皇陵方向的战斗。
“雷豹!黄三爷!”周廷鹤看向漕帮的两位首领。
雷豹浑身缠着绷带,金属左臂暂时用布条固定,但眼神凶悍如受伤的猛虎,闻声抱拳:“某家在!”黄三爷脸色蜡黄,咳嗽着,却也目光坚定。
“你二人,率领漕帮敢死之士,并本官拨付的二十名内家好手,分为两队!”周廷鹤指向桌上皇陵区域的草图,“一队由雷豹率领,突袭‘蚀骨林’节点!另一队由黄三爷带领,目标‘聚阴潭’节点!携带欧阳少主提供的‘烈阳破煞弹’,务必在约定时辰,同时引爆,摧毁节点,切断邪阵能量供给!此乃斩断赵汝成爪牙之役,凶险异常,可有把握?”
“大人放心!”雷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漕帮的兄弟,水里火里趟惯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定把那些鬼蜮伎俩炸个稀巴烂!”黄三爷也重重点头:“老朽这条命,早就赚了!定不负所托!”
周廷鹤目光最后落在李清河和林婉如身上,眼神变得复杂而凝重。李清河脸色苍白,倚着林婉如才能站稳,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生命的最后火焰。林婉如扶着他,脸上泪痕未干,却同样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李清河,林婉如。”周廷鹤的声音放缓,却带着千钧重量,“直捣黄龙,摧毁邪阵核心之重任……非你二人莫属。本官派两名最得力的贴身护卫与你们同行,负责掩护。但……主阵眼处,必有赵汝成与幽冥道高手亲自坐镇,邪阵威力最强,可谓九死一生。你们……真的决定了吗?”
李清河挣扎着站直身体,推开林婉如搀扶的手,虽然脚步虚浮,却有一股巍然不动的气势:“周大人,青霖之祸,始于我父,绵延至今。清河苟活至今,只为等这一刻。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婉如,眼中充满愧疚与温柔,“只是……连累婉如姐……”
“不必多说。”林婉如打断他,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要生一起生,要死……也一起。”
周廷鹤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好!时辰已到,各自行动!以城外三声号炮为信,同时发动!祝各位……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遵命!”
没有更多的豪言壮语,众人抱拳行礼,毅然转身,分成两路,迅速消失在行辕的夜色之中。
一路,由苏文轩和欧阳轩带领,目标是稳定城内,肃清余孽。
苏文轩出了行辕,立刻召集书院可信的师生和交好的士绅,利用周廷鹤的手令和自身的清誉,迅速控制了城内几处重要的钟鼓楼和公告栏。一篇篇揭露赵汝成勾结邪道、窃取龙脉、残害生灵罪行的檄文被连夜刻印张贴,由士子们巡回宣讲。同时,他组织人手,安抚受惊的百姓,分发粮食,稳定物价,将舆论牢牢掌握在手中。昔日被赵汝成打压的官员和势力,也纷纷暗中联络,表示支持钦差,一时间,城内人心逐渐安定,对赵党的恐慌转化为对巨奸的愤怒。
欧阳轩则展现出了天工坊少主的魄力与智慧。他并未盲目强攻,而是凭借对城市布局和机关陷阱的熟悉,带领工匠和钦差卫队,精准地突袭了几处赵党余孽的藏身之所和秘密仓库。他们利用特制的烟雾弹、绊索、弩箭等机关器械,以最小的代价擒获或击毙了多名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并搜出了大量与幽冥道往来的密信、记载着邪阵物资调配的账册,以及部分未来得及转移的邪异材料,铁证如山!同时,他派人加固了四门和重要衙署的防御,确保大后方稳固。
另一路,则由李清河、林婉如以及雷豹、黄三爷率领的突击队,目标直指城北皇陵禁区,执行斩首行动。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李清河在林婉如和两名钦差护卫(一名使刀,一名用剑,皆是气息沉稳的内家高手)的搀扶下,与雷豹、黄三爷的队伍在城北一处隐蔽的树林中汇合。众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脸上涂着黑灰,摒息凝神。
“李兄弟,林姑娘,保重!”雷豹压低声音,用力拍了拍李清河的肩膀,眼中满是决绝,“我们在节点处等号炮!你们……一定要成功!”
“雷大哥,黄三爷,你们也小心!”李清河重重点头。
没有更多言语,两队人马如同利剑出鞘,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的山林,向着各自的目标潜行而去。
前往主阵眼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越靠近皇陵禁区,空气中的邪异气息越浓,仿佛有无形的粘稠液体包裹着身体,令人呼吸不畅,心生烦躁。山林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色雾气,隐约可闻冤魂哭泣般的风声。地面上,不时可见散落的枯骨和诡异的符文标记。
李清河将“观气”之能催发到极致,引导着众人避开地面上隐藏的邪阵陷阱和暗哨巡逻路线。他的伤势在剧烈消耗下隐隐作痛,识海如同针扎,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林婉如紧紧跟在他身边,不时给他喂下提神补气的药丸,手中紧扣着淬毒的银针和药粉。两名护卫一前一后,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有几次,他们险些与巡逻的“影煞”死士撞上,全靠李清河提前预警和护卫敏捷的身手,才险之又险地避开。还有一次,触发了一个隐蔽的警戒阵法,引来数道凌厉的邪术攻击,两名护卫拼死抵挡,李清河则强行催动玉简,散发出微弱的清光干扰了邪术,众人才得以脱身,但一名护卫受了轻伤。
终于,在子时将至时,他们抵达了主阵眼所在的那片巨大山谷边缘。躲在一块巨岩后向下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山谷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坑底血光冲天,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在血光中哀嚎翻滚。九根高达数丈、刻满邪恶符文的暗红色金属巨柱矗立在坑边,如同九根通往地狱的门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异能量。巨柱之间,以青铜匣为核心,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邪阵,无数道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血管般在其中奔腾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坑边,数十名黑袍罩体的幽冥道修士围坐成圈,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着阵法。更远处,还有上百名“影煞”死士严密布防。而就在那青铜匣旁,一个身着暗紫法袍、面容扭曲疯狂的身影,正是赵汝成!他手持一面黑色令旗,身上邪气汹涌,显然已彻底入魔!
邪阵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整个山谷都在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来不及等号炮了!”李清河脸色剧变,“邪阵即将完全启动!必须立刻动手!”
他看向两名护卫和林婉如,眼中是背水一战的决绝:“我去尝试接近青铜匣!你们在此策应,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不行!太危险了!”林婉如急道。
“没有时间了!”李清河挣脱她的手,将怀中那枚滚烫的玉简紧紧握住,“相信我!”
就在这时——
“轰!!!”“轰!!!”
远处,“蚀骨林”和“聚阴潭”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耀眼的白光夹杂着炽热的阳刚之气冲天而起,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对邪气强烈的冲击!
雷豹和黄三爷,成功了!
爆炸声如同信号,瞬间打破了山谷的死寂!邪阵的能量流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滞涩!围坐的幽冥道修士一阵骚动!赵汝成猛地转头望向爆炸方向,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怎么回事?!”
就是现在!
李清河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动手!”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爆炸引起的混乱和邪阵波动的间隙,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散发着滔天邪气的巨坑中心!
林婉如和两名护卫也毫不犹豫,立刻从藏身处杀出,刀光剑影,药粉飞舞,奋力攻向最近的幽冥道修士和死士,为李清河创造机会!
最终决战,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兵分两路,一路稳守根基,一路直捣核心。青霖城的命运,皇陵邪阵的存亡,尽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