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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京师大理寺正堂。

庄严肃穆的大堂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三法司的主官——大理寺卿梁铮、锦衣卫指挥使代表、按察使司派来的副使——正襟危坐,面容肃然。

堂下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目不斜视。旁听席上,除了相关衙署的官员,还有特意被允许入内旁听的巴图等矿难死者家属,他们脸上交织着悲痛、愤怒与期盼。

玄清身着囚服,镣铐加身,被两名高大的衙役押解上堂。多日的囚禁和内心的煎熬,让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仙风道骨,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头发散乱,如同风中残烛。他的目光扫过堂上端坐的梁铮,闪过一丝复杂的怨恨与绝望,随即又黯淡下去。

青薇、张谦、胡老板等一干从犯、证人也被依次传唤上堂,各自陈述证词。张谦面对三司,不敢再有隐瞒,将自己受贿、隐瞒矿难真相的罪行和盘托出,并指认玄清、李老道为主谋。青薇哭诉着被玄清以弟弟性命胁迫参与作案的过程。胡老板则交代了与玄清勾结运输私矿、销赃牟利的经过。

轮到主审官梁铮陈述案情。他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他从永乐十四年昌平西山矿难的真相说起,到玄清、李老道、张谦三人如何勾结,私挖皇家矿脉,事后杀人灭口,隐瞒不报;再到后来因分赃不均或恐惧败露,玄清如何精心策划,连续杀害王景、李老道、周五,并袭击张谦,每一次作案都利用仿造的宗教仪式掩盖真相,其手段之残忍,心思之缜密,令人发指;最后,他指向那本账本和胡老板的供词,揭示了玄清如何将赃物运往南京,牟取巨额暴利,数额高达五万两白银之巨!

梁铮的陈述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每一桩罪行都对应着确凿的人证、物证。当他示意衙役将元元整理好的物证一箱箱抬上堂前,并将赵彦茹绘制的巨幅“作案流程图”悬挂起来时,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只有他冷冽而沉稳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玄清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位听审者的心头。

随后,元元作为特殊证人被传唤。她并非以官员家眷的身份,而是以其在此案侦破中起到的关键作用——运用独特的法证知识和民俗医理,识别假符、检验毒物、分析物证、厘清逻辑——被特准上堂陈述。她落落大方,言语清晰,着重阐述了如何通过科学分析,剥开凶手利用宗教仪式设置的层层迷雾,如何将看似零散的物证串联成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无论是萨满仪式,还是道教符箓,其核心在于敬畏与信仰,而非害人与掩饰罪恶。”元元的声音清脆而有力,目光扫过堂上面如死灰的玄清,最终看向三位主审官,“凶手妄图以神鬼之名行凶,却因不懂真正的仪轨而漏洞百出,这正是其心虚与无知的体现。此案告诫我们,查案需重实证、明法理,任何装神弄鬼之举,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终将无所遁形!”

她的陈述,不仅是对案情的补充,更是一种理念的宣示,为这起充满迷信色彩的案子,注入了理性的光芒。

会审间隙,趁着休堂片刻,元元赶紧给梁铮递了一杯温水,小声说:“喝点水润润喉,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嗓子肯定干得厉害。”

梁铮接过水杯,指尖与她轻轻触碰,他低声回了句:“谢谢。”目光在她带着关切的脸上一扫而过,心中那因严肃庭审而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些。有她在身边,即便是这样庄重压抑的场合,也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元元弯眼一笑,低语:“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是搭档嘛。”

最终的判决毫无悬念。玄清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在铁证面前,他已无法狡辩,三司合议,当堂宣判:

主犯玄清,私挖皇家矿脉、贿赂官员、连续杀人灭口、伪造证据、罪行极其严重,判处斩立决,抄没家产。

从犯青薇,虽被胁迫,但参与杀人环节,判处杖刑二十,流放南京戍边。

张谦,贪腐渎职、知情不报,判处杖刑三十,革去官职,永不叙用。

胡老板,勾结官员、运输销赃,判处杖刑十五,流放边疆,抄没非法所得。

其他一应涉案人员,依律惩处。

判决宣读完毕,衙役上前给玄清戴上重枷。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旁听席的巴图,猛地站了起来。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块崭新的木制牌位,上面刻着他侄女的名字。这个草原汉子,双眼赤红,泪水沿着黝黑粗糙的脸颊滚落,他指着玄清,声音悲怆而愤怒,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嘶吼道:

“玄清!你这恶贼!你为了给你儿子攒那些沾满血的脏钱,杀了我侄女!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儿子要是知道,他穿的绫罗绸缎、他读的圣贤书,都是用他爹这双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手换来的,他还会认你这个爹吗?!他这辈子还能抬起头做人吗?!”

这血泪的控诉,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玄清。他身体剧烈一颤,戴着重枷的头颅深深低下,不敢再看巴图一眼,更不敢看那冰冷的牌位。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执念,在这最质朴、最悲怆的亲情质问面前,显得如此丑陋、如此不堪一击。

元元作为证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她看着巴图老泪纵横的脸,看着那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逝去的牌位,心中涌起强烈的共鸣与感慨。在最终陈述时,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对着堂上三位主审,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何为‘深远’?留万贯家财,若取自不义,便是留祸于子孙,令其终生背负罪孽阴影,何谈光耀门楣?真正的父爱,当是以身作则,教其正直善良,明辨是非,恪守律法良知。唯有以德传家,以善立身,方是给予后代最宝贵、最长久的财富。此案,不仅是一桩刑案,更是一面镜子,照见人性贪婪之恶,亦映出为父母者,责任之重,道义之先!”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引发了堂上堂下许多人的深思。尤其是那些同样为人父母者,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给予孩子的,究竟是什么?

三司会审,在法理的庄严与情感的震撼中,尘埃落定。玄清伏法,正义得以伸张。

梁铮与元元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坦然,以及那份共同历经风雨后愈发深厚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