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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微的极致】**

接下来的日子,苏茜的生活被一种近乎自虐的规律性所填满。

每一天,天光未明(如果灰岩星那永恒昏黄的光线能被称为“天明”的话),她便会准时出现在那座废弃的仓库。每一次推开那扇锈蚀的铁门,面对仓库内阴冷沉寂的空气和那几台如同墓碑般伫立的机甲残骸时,她都需要重新凝聚一次勇气,将心底那丝因疲惫和酸痛而滋生的怯懦强行压下。

岩给她的第一个“伙伴”,依旧是那个冰冷、沉重、仿佛永远在嘲笑她无力的老旧握力器。

最初的几天,是纯粹肉体上的折磨。她的双手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结成血痂,血痂再被磨破,周而复始,最后掌心变得一片狼藉,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和粗糙的硬茧。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伤口被牵扯的刺痛。手臂、肩膀、腰腹,乃至大腿,所有参与发力的肌群都在向她发出强烈的抗议。

她很多次在力竭时瘫倒在地,汗水浸透了她廉价的训练服,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大口喘息着,看着仓库顶部破损处透进来的、污浊的光线,脑海中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首都星柔软的大床、精致的点心、那些她曾经唾手可得却从未珍惜的舒适。

**放弃吗?**

这个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蛇,时时在她耳边低语。回到那间冰冷的囚笼,像一件被遗忘的杂物般安静地腐烂,似乎也比在这里承受这看不到尽头的痛苦要轻松得多。

但每一次,当她目光扫过仓库中央那台岩演示用的残骸机甲,看到它脚下那片清晰的刮痕时,那股几乎要被疲惫熄灭的火焰,又会顽强地重新燃烧起来。

她想起了凌昊天冰冷的眼神,想起了星网上那些恶毒的嘲讽,想起了家族“好自为之”的切割。

**不!绝不!**

她咬着牙,用手臂支撑起颤抖的身体,再次抓起那个冰冷的握力器。疼痛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刻度,记录着她每一次的坚持。她开始更加专注地去“感受”,感受肌肉纤维的拉伸与收缩,感受力量在身体内传递的路径,寻找着岩所说的那种“整体的协调”。

岩的存在,如同一个沉默的计时器和一个严苛的标尺。他总会准时出现,却又仿佛隐形。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靠在某台废弃机甲的阴影里,或坐在一个废弃的零件箱上,双手抱臂,闭目养神。只有当苏茜的动作出现明显的、根源性的错误时,他才会睁开眼,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语言指出问题。

“重心偏了。”

“呼吸乱了。”

“手腕太僵。”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温柔的鼓励。他的话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表象,直指核心。苏茜必须自己去领悟、去调整、去消化。

偶尔,在她与握力器僵持到极限,浑身颤抖,眼看就要崩溃的瞬间,他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用一根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她腰侧某个点,或者肩胛骨的某个位置轻轻一触。

“力,从这里走。”

或者,“这里,松掉。”

他的触碰短暂而冰冷,带着金属和旧布的气息。但就是这轻轻一触,往往如同打通了某个关键的节点,让苏茜瞬间明悟发力的关窍,原本滞涩的力量骤然变得顺畅。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这绝非简单的物理指导,更像是一种……基于对肉体极致理解下的“点拨”。这让她对岩的来历和实力,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与敬畏。

时间在汗水和疼痛中缓慢流淌。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下午,苏茜像往常一样,与那个握力器较着劲。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她的手臂依旧酸痛,呼吸粗重,但动作却比最初稳定了太多。那根粗大的弹簧,在她持续而协调的发力下,已经被压缩到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忽然,岩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打断了她重复了千百次的动作:

“可以了。”

苏茜一愣,下意识地停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可以了?是什么意思?她还没能完全压缩它。

岩走了过来,目光在她那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上扫过,然后落在那个握力器上。

“它的意义,不是被你征服。”他伸手,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个沉重的铁疙瘩,随手扔在一旁的零件堆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它的意义,是让你的身体‘记住’发力的感觉,记住与阻力对抗的本能。这个阶段,够了。”

苏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因为突然失去对抗的力道,反而传来一阵奇异的空虚感。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掌心硬茧摩擦的粗糙触感,以及手臂肌肉那坚实的酸胀感。一种微妙的变化确实发生了。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对力量的感知和运用,与半个月前相比,已然是天壤之别。

“接下来,”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是‘微操’。”

他带着她,走向仓库另一侧。这里堆放着更多稀奇古怪的、由废弃零件拼凑起来的简易器械。有需要极稳定手腕才能穿过的、不断晃动的细小金属环;有需要精准控制脚力,在不同阻尼下维持平衡的模拟踏板;还有一套极其复杂的、由杠杆和滑轮组成的系统,要求使用者用最小的力气,撬动最大的重量,考验的是对力量传导路径的极致理解。

“机甲不是蛮力的游戏。”岩指着一排需要用手指进行毫米级拨动的、锈迹斑斑的微型操纵杆模型,“尤其是当你无法依赖精神力进行辅助修正时,你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控制,将决定你能在驾驶舱里做到什么程度。”

他随手拿起一个类似古老“镊子”的、却放大了数倍的金属工具,末端需要手指极其精细地控制开合。他演示了一下,用那巨大的“镊子”尖端,稳稳地夹起地上一颗只有米粒大小的螺丝,整个过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误差,超过一毫米,在真正的机甲关节传动中,就可能被放大成致命的破绽。”他松开“镊子”,螺丝掉落在灰尘里,“你的手,你的脚,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是尺,是秤。”

苏茜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那些要求苛刻到变态的器械,终于对岩所说的“难千百倍”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不仅仅是力量的训练,这简直是对人类生理极限的挑战,是对神经控制能力的残酷锤炼。

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排微型操纵杆。第一次尝试,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不够精细的控制,直接拨过了头,模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岩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她抿紧嘴唇,再次尝试。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训练服,手指因为过度集中精神而开始微微痉挛。但她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她不再去思考“F级”,不再去回忆过去的耻辱,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与自身、与器械的极致较劲中。

她开始体会到一种奇异的“乐趣”。当她的手指终于能稳定地将操纵杆拨动到指定刻度而不触发警报时;当她的脚能在模拟踏板上找到那个完美的平衡点,让指针稳定在绿色区域时;当她利用杠杆原理,用最小的力气撬动沉重的配重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如同微弱的电流,冲刷着她的疲惫和酸痛。

这种成就感,与精神力等级无关,与家世背景无关。它只源于她自身一点一滴的努力,源于她对自身肉体掌控力的提升。

傍晚时分,当苏茜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着岩离开仓库,走回那栋金属建筑时,她的脚步虽然虚浮,脊背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直。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甚至有些丑陋的手,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双手,或许永远无法激荡起强大的精神力,但它们正在学习如何与钢铁对话,如何以另一种方式,去触碰力量。

回到“家”中,岩依旧沉默地准备着两人份的、味道只能说可以下咽的营养膏。苏茜坐在桌子旁,活动着酸痛的手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身上。

他坐在那里,如同融入背景的岩石。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他那狰狞的疤痕,似乎已经不再感到最初的恐惧。那疤痕,连同他的沉默、他的严苛、他神乎其技的操控能力,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被派来监视她的退役老兵?绝不可能。

“岩……”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你……以前是机甲师吗?”

岩正在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像是深潭底下一闪而逝的暗流。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最后一口营养膏咽下,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

“明天,练习‘Z’型规避的基础步法。早点休息。”

说完,他起身,径直走向自己的隔间,关上了门。

苏茜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没有再追问。但她知道,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一定藏着远比她想象中更惊人的秘密。

而她要做的,就是先拥有足够的实力,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才能拥有知晓这一切的资格。

她握了握依旧酸痛却充满力量感的手,眼神坚定。

训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