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彻底刮走了泉城最后一丝暖意。
球员们像归林的倦鸟，各自飞向了温暖的家，享受着一个赛季中最惬意的假期。
然而，泰山俱乐部的办公楼里，却远未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
转会市场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大幕才刚刚拉开。
林昊推开了俱乐部副总张龙祥办公室的门。
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张龙祥正坐在他的红木茶台后，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桌上还放着几份摊开的文件。
“林指导，来，坐。尝尝我新到的正山小种。”张龙祥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是那种标准化的温和笑容。
林昊没坐，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了那些文件上。
他的嗅觉告诉他，这些纸张里，藏着球队下个赛季的命运。
“张总，我就不喝茶了。”林昊开门见山，“乌格里尼奇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从日本回来这几天，那条新闻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他睡不踏实，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乌格里尼奇在更衣室里，那种兴奋又茫然的复杂神情。
莫伊塞斯已经走了，泰山队的中场失去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如果再失去乌格里尼奇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核心，那下个赛季，球队的腰，就真的要被抽断了。
张龙祥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放下茶夹，拿起公道杯，给林昊面前的一个小品茗杯里斟满了琥珀色的茶汤。
“先别急，喝口茶，降降火。”张龙祥不紧不慢，“你这个人，就是太急。赛季刚打完，就不能让自己歇两天？”
“我歇不了。”林昊拉开椅子坐下，但没有碰那杯茶，“张总，你跟我说句实话，瓦伦西亚那边，是不是真的来人了？”
看到林昊这副样子，张龙祥知道，再打太极也无济于事。
他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消息是真的。”
这四个字，让林昊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瓦伦西亚那边，确实通过一个经纪人，跟我们进行了非正式的接触。”张龙祥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们想要乌格里尼奇？”
“想。”张龙祥点了点头，“西甲的球探系统很发达，乌格里尼奇在亚冠和联赛里的表现，早就被他们收录进数据库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加湿器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林昊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在飞快地思考着最坏的局面以及应对的策略。
是强行留人，还是启动b计划，寻找替代者？
“不过……”张龙祥拖长了语调，卖了个关子，“你也不用那么紧张。”
“那帮西班牙人，精明得很，也抠门得很。”张龙祥的嘴角撇了撇，“他们开出的价格，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那价格，别说我们俱乐部了，估计连乌格里尼奇自己听了，都得以为是对他的侮辱。”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百万欧元。”
“什么？”林昊皱起了眉头，“他们当我们是超市，搞年底清仓大甩卖吗？”
当初引进乌格里尼奇，俱乐部可是实打实地花了五百万欧。
一个赛季下来，球员表现出色，身价水涨船高，结果对方给出了一个几乎是大跳水的报价？
这根本不是在谈生意，这是在羞辱人。
“所以我说你不用紧张。”张龙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就是一次典型的试探性报价。他们广撒网，到处问价，看看有没有哪个俱乐部脑子不清楚。我估计，他们在欧洲，已经有更主要的目标人选了。乌格里尼奇，最多算个备胎。”
“我已经让工作人员，很‘礼貌’地回绝了他们。这件事，到此为止，翻篇了。”
听到这里，林昊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甘甜。
“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说，让你别急。”张龙祥笑了笑，又准备给林昊续上，“来，这回慢慢品。”
然而，他刚拿起茶壶，就又放下了。
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变得有些严肃。
“不过，林指导。关于乌格里奇的事，是虚惊一场。但另一件事，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林昊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什么事？”
“哈姆罗别科夫。”张龙祥从桌上的文件里，抽出了一份传真件，递给了林昊，“塔什干棉农，哈姆罗别科夫的老东家，正式向我们提交了一份报价。”
林昊接过传真件，那上面清晰地印着塔什干棉农的队徽和一串让他眼皮直跳的数字。
“这个价格……”林昊有些意外。
这份报价，远比他预想的要高。当初引进哈姆罗别科夫，花费并不算多，而塔什干棉农现在开出的价格，几乎是当初买入价的两倍。对于一名轮换后腰来说，这笔买卖，从纯商业角度看，俱乐部绝对是血赚。
“价格很有诚意。”张龙祥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关键的是，据我了解，球员本人，似乎也有回去的想法。”
林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想走？”
“他在咱们这两年，进步很大，也拿了冠军，算是功成名就了。现在老东家高价邀请他回去，当球队主力，衣锦还乡，人之常情。”张龙祥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昊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哈姆罗别科夫。那个在场上不惜体力奔跑，像一头工兵一样干着所有脏活累活的乌兹别克斯坦人。
他的技术或许不是最顶尖的，但他的职业态度和执行力，是林昊非常看重的。
在林昊的计划里，哈姆罗别科夫是球队腰部硬度的重要保障。
一个莫伊塞斯走了，中场少了一个节拍器。
现在，如果哈姆罗别科夫再走，中场就又少了一道防守屏障。
“他……跟你提过吗？”林昊问。
“那倒没有。”张龙祥摇了摇头，“这小伙子人很老实，估计也不好意思开口。但他的经纪人，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几次了。”
林昊沉默了。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刚刚才因为乌格里尼奇的留下而感到庆幸，转眼间，一个新的窟窿，就摆在了眼前。
而且这个窟窿，是实实在在的，不容回避。
“张总，这事……让我先想想。”林昊站起身，“我得找他聊聊。”
“应该的。”张龙祥点了点头，“球员的工作，你来做。生意上的事，我来把握。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他真的铁了心想走，我们强留，意义也不大。你也知道，心不在这里了，人留着也没用。”
林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暖气开得很足，但他却感到了一股从后背升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