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路途并不平静。周小娟孤身只影，昼伏夜出，凭借涅盘重生后愈发敏锐的赤焰感知，避开了一波波搜山的各路人马。越是靠近黑风山脉核心地带，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便越是浓重。折断的树枝、凌乱的脚印、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残留的凌厉剑意与冰寒气息，无不昭示着此地曾发生过不止一场激烈的追逐与厮杀。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痕迹很新，不会超过两日。从残留的气劲判断，围攻者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好手，甚至有几道气息阴寒诡异，与那日驿馆中天外天弟子的路数同出一辙。而属于潘二郎的混沌剑意与灵儿的冰寒内力，虽然依旧强韧，却隐隐透出一股后继乏力的疲惫感。
“他们被缠住了，而且……情况不妙。”周小娟蹲下身，指尖拂过一片被剑气削断的草叶，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灵儿的血腥气。她闭上眼，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潘二郎一手仗剑，一手护着灵儿，在重重围困中浴血奋战的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怒火涌上心头。是为了潘二郎的处境，还是为了那个总需要他保护的灵儿？她分不清，也不愿去分。她只知道，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循着最清晰的打斗痕迹和那丝微弱的冰寒气息，周小娟将身法提到极致，如同一缕赤色轻烟，在密林中穿梭。破妄之瞳虽未大成，但涅盘后的灵觉远超以往，能于万千气息中，精准捕捉到那一缕熟悉的混沌与冰寒交织的轨迹。
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她追踪至一处隐蔽的山谷入口。谷内传来微弱的篝火光芒，以及……压抑的咳嗽声和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周小娟心中一紧，收敛全部气息，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至谷口一块巨岩之后，凝神望去。
谷中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抽。
一堆小小的篝火旁，潘二郎靠坐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急促起伏，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他手中紧握着修罗剑，剑身黯淡，但那双眸子依旧深邃，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而他身边，灵儿公主蜷缩着，肩膀微微耸动，低声哭泣着，她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发髻散乱，楚楚可怜。
“二郎……你的伤……呜呜……都怪我不好……要不是为了保护我……”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自责与恐惧。
“别怕……一点小伤，不碍事。”潘二郎的声音沙哑疲惫，却依旧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灵儿的后背，动作温柔，“休息一下，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那温柔的举动，那安抚的话语，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周小娟的眼中、心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冰窟中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阿忘”，可此刻，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一股酸涩、愤怒、委屈交织的复杂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凭什么？凭什么她周小娟就要在绝境中独自涅盘，承受焚身蚀骨之痛？凭什么他们就能在这里相依相偎？姐姐的仇呢？朱雀府兄弟的血呢？难道都抵不过这个雪国公主的几滴眼泪？
赤焰焚天诀的内力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周身空气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浪。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之气。
就在周小娟心绪激荡，几乎要失控现身质问之时，破妄之瞳赋予的超凡灵觉让她猛然警醒！
有埋伏！
几乎在她察觉的同一时间，山谷四周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数十点幽绿色的寒芒！刺耳的弓弦震动声撕裂夜空！
“咻咻咻——！”
数十支淬毒的破罡弩箭，如同毒蛇出洞，从不同角度攒射而来，目标直指篝火旁的潘二郎与灵儿！时机、角度刁钻狠辣，分明是蓄谋已久的绝杀！
“小心！”潘二郎厉喝一声，强提一口混沌一炁，修罗剑挥出混沌光晕，护住身前！但他伤势不轻，动作慢了半拍，光晕未能完全展开！
灵儿吓得花容失色，闭目待死！
眼看弩箭就要及体！
“放肆！”
一声冰冷至极、蕴含着焚天怒火的娇叱，如同惊雷般在山谷中炸响！
一道赤色流光，后发先至，以超越视觉的速度横亘在潘二郎、灵儿与弩箭之间！周小娟终于出手！
她周身琉璃赤焰轰然爆发，不再是往日那般炽热狂放，而是凝聚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赤色琉璃光壁！赤焰焚天·琉璃壁！
“叮叮叮叮——！”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雨打芭蕉！淬毒弩箭射在琉璃壁上，竟如同撞上精钢，纷纷折断、弹开，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什么人？！”黑暗中传来惊怒的吼声。十余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出，为首两人气息强悍，竟都是青龙府与白虎府的长老级人物！显然，这是精心策划的围剿，欲将潘二郎二人彻底留在此地！
“要你们命的人！”周小娟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新仇旧恨，在此刻彻底点燃！她甚至没有看潘二郎和灵儿一眼，身形化作一道赤色闪电，主动冲入敌群！
赤羽双刺出鞘，不再是赤红如火，而是泛着琉璃般的晶莹光泽！刺尖一点赤芒凝聚，蕴含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
“赤焰刺·琉璃焚心！”
双刺舞动，如同凤凰展翅！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速度与毁灭！赤芒过处，空气扭曲，一名青龙府长老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被刺穿，胸口瞬间出现一个焦黑的空洞，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轰然倒地！
秒杀！
另一名白虎府长老大骇，挥刀猛劈！周小娟不闪不避，左刺精准点中刀身！
“咔嚓！”百炼精钢长刀竟从中断裂！右刺如影随形，直取其咽喉！
快！狠！准！涅盘重生后的周小娟，实力发生了质的飞跃！她的战斗方式更加简洁、高效，充满了以命搏命的惨烈与决绝！
潘二郎护着惊魂未定的灵儿，看着那道在敌群中纵横捭阖、如同火焰死神般的赤色身影，心中震撼无比！他能感觉到，周小娟的实力比在驿馆时强了何止一筹！但那凌厉的招式、那毫不留情的杀意，似乎……也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疯狂？
“小娟！留活口！”潘二郎急声喊道，他想问出幕后主使。
周小娟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冷哼一声，攻势却丝毫未减，双刺翻飞，又将两名好手刺于倒下，鲜血染红了她青色的衣襟。她仿佛没有听到潘二郎的话，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剩余的敌人被她杀得胆寒，发一声喊，四散溃逃。
周小娟没有追击，她背对着潘二郎和灵儿，缓缓收起双刺。篝火的光芒映照着她沾满血迹和尘土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山谷中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灵儿低低的抽泣声。
潘二郎看着周小娟的背影，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感谢？显得苍白。解释？无从开口。他看到她了，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愤怒，也看到了她此刻冰冷的疏离。
“小娟……多谢……”最终，他还是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周小娟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潘二郎苍白的脸，和他怀中瑟瑟发抖、紧紧抓着他衣角的灵儿，最后落在他肩头那道自己曾替他挡下毒钉、如今已凝结的伤口上。
“顺手而已。”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看来，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这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灵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小娟，怯生生道：“周、周姑娘，谢谢你又救了我们……”
周小娟没有看她，只是对潘二郎道：“凌霄城是死局，玄机子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去，必死无疑。”
潘二郎沉默片刻，目光坚定：“我必须去。有些事，必须了结。而且……灵儿需要送回雪国。”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灵儿，语气不容置疑。
“了结？”周小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她的命，去了结你的恩怨？”
“小娟！不是你想的那样！”潘二郎急道。
“我想的哪样，不重要。”周小娟打断他，目光如刀，直刺他的心底，“潘二郎，我只问你一句：若有一天，在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活，你选谁？”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谷！灵儿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小娟，又看向潘二郎。
潘二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周小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感受到怀中灵儿那绝望而依赖的目光，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这个选择，他无法做，也不能做！
他的沉默，如同最锋利的刀，割开了周小娟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凄艳而冰冷，带着一种彻底放下的释然，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悲凉。
“不必回答了。”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你的选择，我早已知道。”
她迈开脚步，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走去，声音随风传来，清晰而决绝：
“潘二郎，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姐姐的仇，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凌霄城，我会去。但，不是为你。”
“保重。”
话音落下，赤色身影已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快得没有一丝留恋。
谷中，只余下怔怔出神的潘二郎，低声啜泣的灵儿，以及那堆渐渐熄灭的篝火。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潘二郎眼角滑落，迅速被夜风吹干。他紧紧抱住了怀中颤抖的灵儿，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