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周文渊去书院请假,苏晓晓则带着乐乐去了镇上。她先给乐乐买了两身合身的棉布衣裳,看着粉雕玉琢的儿子穿上古装,像个年画娃娃般可爱,她忍不住搂着亲了又亲。接着,她又给自己挑了两身耐磨的粗布衣裙。成衣铺的老板娘嘴皮子利索,夸完孩子夸大人:“哎呦,小娘子好福气,娃儿真俊!您这身段也好,咱们店新来了匹水蓝色的料子,做身裙子肯定衬您!给孩子也做身新的呗,上门走亲戚多体面!”

苏晓晓被说得心动,想着自己穿上一定好看,心里美滋滋的,便咬牙付了定金,定做了两身新衣,约定过几日来取。最后,她又买了些糕点、果子和一块扎实的棉布作为见面礼,这才带着心满意足的乐乐与雇好牛车的周文渊汇合。

周文渊抱着乐乐,和苏晓晓刚走到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下,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就急匆匆凑过来:“文渊?哎呀!是老六回来了!快!快回家去!你奶……你奶要把你小妹也卖了给人做老婆哩!那李大郎都堵在你家门口扯人了!”老汉喘着气,又补了一句,“老族长刚听见信儿,已经拄着拐杖往你家去了!”

周文渊脑子里“嗡”的一声,旁边苏晓晓的心也猛地一沉。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怒。来不及细问,三人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记忆中那个位于村子西头的破旧家宅。

离得老远,就看见那低矮的土坯院墙外,黑压压围了一圈村民,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让让,让让,周家老六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人群分开一条道,院内的景象瞬间刺痛了周文渊和苏晓晓的眼睛。

破败的院子里,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灰布裙、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女孩,正被大哥周文广和二哥周文贵死死拉着左臂右臂。另一边,一个穿着油腻短褂、眼神浑浊猥琐的汉子,则攥着女孩另一条纤细的胳膊,正用力往外拽。女孩——他们的小妹周文月,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单薄的身子像风中落叶般抖个不停。

“奶!文月可是您亲孙女!您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大哥周文广,这个平日里最是沉稳孝顺的汉子,此刻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朝着屋檐下嘶吼。

屋檐下,一个穿着略体面些、颧骨高耸、眼神锐利的老太太——周老太,双手叉腰,唾沫横飞:“放你娘的屁!什么叫卖?姑娘家大了,留在家里吃白食吗?我给她寻了门亲事,嫁过去过日子,怎么就是火坑了?!”

二哥周文贵气得双眼赤红,声音炸雷般响起:“好人家?谁不知道隔壁村的李大郎是个赌棍!上一个婆娘就是被他输了钱卖掉的!家里四五个拖油瓶,还有个瘫在炕上等药吊命的老娘!他是要文月过去当牛做马,吸干她的血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李大郎还要强行拉人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穿着干净长衫的老者——周氏一族的老族长,在一位后生的搀扶下,用拐杖重重杵着地面,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老族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全场,目光重重落在屋檐下脸色发白的周老爷子夫妇和只知道低头缩脖的周父周厚德身上。

“厚德!看看你爹娘做的好事!”老族长痛心疾首,“你们这一房,是打算把这个家彻底折腾散了吗?!”

周老爷子嘴唇哆嗦着想辩解,老族长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目光转向周家爷奶:“老哥,老嫂子!偏心也要有个限度!当年为了大房老大念书,你们偷偷卖了二丫头,逼得老三心寒跑了,老五那么灵性的孩子,宁可去做上门女婿也不愿再沾这个家!这些旧账,族里不是不知道,是看在厚德苦苦哀求的份上,给你们留着颜面!”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刚刚挤进人群的周文渊:“文渊这孩子,是咱们周氏一族几十年来最有读书天赋的苗子!他当初上县学的束修,是他几个哥哥勒紧裤腰带凑的,也是族里见你们这当爷奶、当爹娘的不作为,看不下去,由我这把老骨头牵头,各家凑出来的!指望着他光耀门楣,带着咱们周氏一族改换门庭!”

老族长越说越气,拐杖几乎要戳到周老爷子的鼻尖:“你们倒好!大房家的青砖瓦房住着,儿孙穿着体面长衫,年年考学银子流水似的花着。再看看厚德这一房,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住的这房子,下雨天能养鱼!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为了五两银子,就要把亲孙女往绝路上逼,卖给李大郎这种货色!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最后看向一直不敢抬头的周父,语气带着深深的失望和一丝劝诫:“厚德!愚孝愚孝,那是愚昧!你爹娘的心早就偏得没边了!你还要拉着你这一房的儿女,给他们当牛做马,榨干最后一滴血吗?你睁大眼睛看看!文渊回来了,他有出息了!你这些儿子儿媳,哪个不是勤快本分的好孩子?你就不能为自己、为你的儿女们想想,好好把日子过起来吗?非得闹到子孙离心,让整个周家村看笑话,让祖宗蒙羞吗?!”

这番话,句句诛心,如同惊雷炸响在院子里。

周父被说得浑身剧震,头埋得更低,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周母李秀娟的哭声从之前的压抑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周家爷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躲闪。

大哥周文广眼圈红了,紧紧咬着牙关。二哥周文贵别过头,狠狠抹了把脸。二嫂、四嫂更是听得眼圈发红,多少年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被族长说了出来。

李大郎可不管这些家长里短,依旧要把周小妹带走!“少废话,契书在我这儿,这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六哥!六哥救我……!”小妹文月一眼看到了挤进人群的周文渊,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期望,声音凄厉得像要滴出血来。

周文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几步上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先放开!有什么话,放开我妹妹再说!”

他目光冷冷扫过李大郎,伸手,用上了巧劲,一把将李大郎那只脏手从妹妹胳膊上掰开,将瑟瑟发抖的周文月彻底护在自己身后。苏晓晓默契地带着乐乐站到稍远一点的位置,冷静地观察着全场,目光尤其在周家爷奶和父母身上停留。

“既然说有卖身契,那就拿出来看看。空口白牙,说了不算。”周文渊盯着李大郎。

李大郎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想到契书在手,底气又足了,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开:“看清楚没?白纸黑字!还有你们村周老爷子按的手印!我们李家村的村长做的中间人!这丫头,现在是我的人!”

周文渊接过契书,快速扫过,故意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今有周家女文月,自愿卖与李大郎为……妻,得银五两,生死不论,永不反悔……”他念到“自愿”和“五两”时,语气刻意加重,念完,目光如电般射向一直缩在角落板凳上抽烟袋的周老爷子,“爷爷,这上面,签的是您的名字,按的是您的指印。”

周老爷子手一抖,烟袋锅子差点掉下来,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孙子对视,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旁的周父,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汉子,更是恨不得把头塞进裤裆里。

“五两?!就为了五两银子,你们就要卖了亲孙女?!”二哥周文贵一听,彻底炸了,目眦欲裂,转身就要往灶房冲,“我日他祖宗!老子劈了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大哥你别拦我!”

大哥周文广死死抱住他壮硕的腰:“二弟!别犯浑!杀了人你要偿命啊!”

“偿命就偿命!大哥你放开!当年他们为了给大伯家的宝贝儿子凑束修,把二姐卖了!现在你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小妹也推进火坑吗?!啊?!”周文贵的吼声里带着哭腔,那是积压了多年的愤懑与无力感。

围观的村民中响起一片唏嘘。

“唉,作孽啊……”

“老周家这心偏到胳肢窝了……”

“可不是,大房家天天白面馒头,二房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二丫头当年多水灵,听说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周父猛地抬头,脸色涨红,却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儿子的“不孝”,他指着周文贵怒吼:“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住口!你大堂哥今年要考秀才,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我找你们几个凑银子,一个个都推说没有!你爷奶也是没办法才……才出此下策!他们定是不知道这李大郎的为人,受了蒙骗!你们……你们现在出钱把人赎回来便是!怎可对你爷奶如此不敬?!”

大哥周文贵:抱着弟弟的手在发抖,脸上是屈辱和挣扎,他何尝不恨,可“孝”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大嫂:眼圈通红,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妹,又看看自己身后两个面黄肌瘦的女儿,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二嫂: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闻言立刻尖声接口:“爹!您说得轻巧!赎回来?我们哪来的钱?上次爷说大伯腰疼,要抓药,拿走三百文;上上次说大堂哥要买笔墨,拿走半吊钱;我们二房起早贪黑杀猪,攒下的几个血汗铜板,哪次不是被这样‘没办法’‘不得已’地掏空了去?人家大房顿顿白面馒头,娃儿穿新衣,我们呢?我们吃的是掺了麸皮的糙米,孩子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这破房子下雨天漏得没处下脚,我们连修房子的钱都攒不下!”

四嫂 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当四哥周耕拉她回去拿钱时,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声抱怨:“当家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累死累活,风里雨里种那几亩薄田,年底连给孩子扯块新布的钱都留不下,全填了那无底洞!这次是五两啊!咱们得攒多久?”周文富这个沉默的汉子,第一次对妻子露出哀求的神色:“孩他娘,最后一次,那是小妹啊……”四嫂最终跺跺脚,哭着跑回屋,拿出一个藏得严实的小布包,里面是几十个磨得发亮的铜板,显然攒了许久。

几兄弟忍着屈辱,开始凑钱。铜板、小块的碎银,带着各房的体温和汗水,被一点点凑到一起,周文渊也把自己仅存的一些铜板拿出来,终于凑齐了五两银子。

周文富颤抖着手,把银子递过去:“李大郎,钱给你,契书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