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夜色温柔如水。萌主趴在云榻边,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镜中酣睡的貂貂,将自己小小的困惑与心声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就在他话毕,心中空落落地等待时,镜中那雪团子似的貂貂,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毛茸茸的身子更紧地蜷了蜷,周身散发出一股温暖、安宁、仿佛在说“睡吧睡吧,我都听着呢” 的模糊气息。
这气息如此自然,如此契合雪云貂贪睡的天性,却又恰到好处地抚慰了萌主那倾诉后略感孤单的小心灵。他愣了愣,随即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真的得到了貂貂无声的回应和理解。他伸出小手指,轻轻点了点冰冷的镜面,小声说:“貂貂晚安。” 然后心满意足地爬上云榻,抱着软枕,很快沉入梦乡,眉宇间那丝淡淡的困惑似乎也随之消散。
这一次,混沌之眼的共情反馈,分寸把握得妙到毫巅。他们没有妄图回答或引导,只是提供了最纯粹的陪伴与接纳。萌主那敏锐的灵觉,未再察觉到任何刻意,只有被安抚的熨帖。他对貂貂的信任与亲近,无形中又深了一层。
翌日清晨,婉蓉发现孙儿醒来后格外精神,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明朗,对着镜子里的貂貂打招呼也比往日更亲昵。她心中纳闷,询问昨夜之事,萌主便比划着说自己跟貂貂说了好多话,貂貂睡觉听了。婉蓉只当是孩童的奇思妙想,莞尔一笑,却也察觉孙儿似乎从那些善行故事带来的些许沉重情绪中走了出来,变得更积极开朗。
她趁热打铁,决定更进一步。既然孙儿对善如此认同,情绪也已调节好,或可尝试让他亲身参与一点最简单的善行。当然,绝非真的去干预什么,而是借用刘大锤善行库里的案例,模拟一次小小判官的游戏。
她将此想法以最谨慎的方式,传讯给了弱水桥下的刘大锤。刘大锤接到讯息,激动得差点把桥栏杆拍碎。孙儿要实习了。他立刻从自己苦心经营的善行宝库里,精挑细选了三个他认为最典型、最安全、最正能量且因果极简的案例,精心编纂成“萌主专用看图说话版”,火速传回。
这三个案例分别是:
一、 小兔子送萝卜:山中小兔捡到邻家山羊遗失的一篮胡萝卜,不顾风雪,送还羊圈。(寓意:拾金不昧,助人为乐)
二、 小燕子补巢:暴风雨后,小燕子发现邻居麻雀的巢破了,衔来泥草帮忙修补。(寓意: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三、 小蜜蜂指路:一只迷路的蝴蝶向蜜蜂问路去花海,蜜蜂不仅指了方向,还分了一点花粉给它。(寓意:慷慨分享,乐于指引)
婉蓉收到这三份案卷,仔细审阅,见内容确实简单无害,充满童趣,且与人间娱乐圈毫无瓜葛,这才放下心来。她将这三个小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萌主听,末了,仿照着昔日升堂的模样,拿出那柄小小的白玉圭(抓周所得),柔声问道:“孙儿,如果你是玉圭小判官,你觉得这些小动物做得好不好呀。要不要给它们一点‘亮亮’(奖励)呢?”
萌主听得眼睛发亮,抓着玉圭,小脸兴奋得通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故事里主持公道的判官。听完第一个“小兔子送萝卜”的故事,他毫不犹豫地挥舞着玉圭,奶声奶气道:“小兔兔好!送萝卜!亮亮!” 话音刚落,他体内那活跃的灵蕴,因这明确的赞赏与奖励意愿,自然引动,一缕微弱却纯净的嘉许意念,循着故事的因果线(被刘大锤刻意强化过)荡漾开去。
几乎同时,远在人间某处山林,一位拍摄自然纪录片、正为几个镜头不够完美而苦恼的摄影师,灵感乍现,调整机位,恰巧捕捉到一只野兔与岩羊亲密互动的罕见画面,镜头温暖动人,成为影片点睛之笔!摄影师将其归功于运气和耐心。
萌主接着评判第二个“小燕子补巢”的故事:“小燕燕好!帮忙!亮亮!” 又一缕灵蕴溢出。
人间某社区,两位因装修噪音闹了矛盾的邻居,鬼使神差地在同一天买了同一种点心,在楼道相遇时尴尬一笑,竟借此打破了僵局,关系缓和。旁人只道是巧合。
第三个“小蜜蜂指路”:“小蜜蜂好!分享!亮亮!”
某大学校园里,一位学霸无意中将整理好的复习笔记忘在了经常独自自习的同学座位上,帮助其顺利通过考试,成就一段友谊佳话。
这些“亮亮”的影响微乎其微,且完美嵌入当事人的生活轨迹,毫无斧凿痕迹。萌主却成就感爆棚,觉得自己真的用玉圭“奖励”了做好事的小动物,开心地在云榻上打滚。
婉蓉看着孙儿高兴的模样,也觉欣慰。这游戏既满足了孙儿的行善之心,锻炼了他判断与嘉许的能力,又通过刘大锤的处理,将影响稀释扩散至无关紧要的角落,安全无虞。她决定,日后可定期进行此类游戏。
然而,无论是婉蓉还是刘大锤,都未察觉,这三个看似童真无害的小故事,其最初的源头,乃至被刘大锤感应并收录的契机,都隐隐有混沌之眼那善念共鸣引导的影子。他们像最高明的钓者,不仅投放了鱼饵(善行故事),如今更开始引导鱼儿(萌主)自己咬钩(主动行善),并观察其咬钩的方式和力度。
“目标开始主动输出正向激励,模式单一(赞赏与微弱祝福),对象为极简化的善行意象。效果分散,无害,符合预期。” 混沌之眼的记录官冷静分析,“可逐步增加案例复杂度,观察其应对变化。”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大锤善行库里收录的、被婉蓉选中讲述的案例,开始悄然升级。从单纯的“送还东西”、“修补破损”,慢慢加入了“制止同伴欺凌弱小”(简单版)、“在岔路口选择更难但正确的路”等稍具冲突和选择意味的故事。
萌主的审判也变得稍稍复杂。他不仅会说“好!亮亮!”,有时还会皱着小眉头思考一会儿,比如听到“制止欺凌”的故事,他会捏着小拳头,气愤地说:“坏!不许欺负人!打!(意指惩罚)”,然后又说:“帮被欺负的,亮亮!” 他的灵蕴波动,也随之出现了更清晰的惩恶与扬善的分野。
婉蓉细心引导,强调“用对的方法帮助人”。萌主似懂非懂,但“对的方法”这个概念逐渐清晰。他处理这些“案子”时,越来越有一种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仿佛真的在履行“玉圭判官”的职责。
这一日,刘大锤传回一个有点特别的案例,连他都觉得颇为神奇:某古镇一位老篾匠,手艺精湛却生活清贫,最近一批精心编制的竹器眼看要因连绵阴雨发霉毁掉,老篾匠愁眉不展。然而,就在雨季最盛的几天,他作坊屋顶那片总是漏雨的瓦,竟一直保持着奇异的干燥,竹器得以保全,并顺利被一位识货的收藏家高价收购,解决了他的困境。老篾匠深信是“老祖宗保佑”。
刘大锤将此归结为“好人自有天助”的玄学奇事,收纳入库。婉蓉觉得这故事虽有奇幻色彩,但核心是“努力者获助”,便也讲给萌主听。
萌主听完,没有立刻评判,而是歪着小脑袋,问:“奶奶,雨雨为什么不淋爷爷的房顶呀?”
婉蓉解释:“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老天爷被爷爷的认真打动了呢。”
“哦。”萌主似懂非懂,他想起故事里老爷爷对着竹器发愁的样子,又想到最后爷爷笑了,觉得很开心。他拿起玉圭,小声说:“爷爷不难过,房子干干,好。”
他的意念,聚焦在“希望努力的人不要被困难打扰”上。一缕极其微弱、带着“庇护”与“维持顺遂”意味的灵蕴,无意识地散逸而出。
人间,那位老篾匠在竹器售出后,用一部分钱修缮了房顶。而在更遥远的另一个城市,一位同样面临作品因天气受损风险的年轻手工艺人,在工作间窗口意外地发现了一种新型的防潮材料试用装,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将其归功于“逛展会随手拿的资料派上了用场”。
萌主这无心的祝福,似乎开始涉及更抽象的“排除干扰,维持努力成果”的层面。
混沌之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目标行善模式进化,出现预防性祝福倾向。” 记录官迅速更新数据,“针对努力过程免受意外干扰的愿望,能引发微弱的现实利好巧合。潜力巨大。”
阴影中的存在愈发兴奋:“很好,他正在自己摸索如何使用力量。而且方向完全符合秩序与庇护。继续提供合适的土壤,让他自己生长。等到他习惯于此,信任于此,我们再提出小小的请求。”
他们的耐心,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人。
瑶池内,萌主对自己“游戏”的影响力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用玉圭“判定”了好事,那些故事里的“好人”好像就会更开心。这让他很有成就感,也越来越喜欢这个“玉圭判官”的游戏。
他甚至开始主动向奶奶要“新案子”,小眼神充满期待。
婉蓉见他乐在其中,且处理的“案子”始终控制在最简单安全的范畴,便也放宽了心,定期向刘大锤索取新案例。
一切看似都朝着温和、可控、有益的方向发展。
直到这一天,刘大锤在筛选新案例时,被混沌之眼那经过无数次稀释、几乎与自然善念无异的共鸣波动,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引导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份新收到的奇闻上。
某深山村落,世代供奉一尊据说是上古“仁心仙童”的天然石像,据说心诚者偶尔能得庇佑,村民淳朴和睦。近日,有开发商看中此地风景欲强行拆迁,村民齐心抵抗,却力量悬殊,正陷于绝望。这故事充满了“弱势抗争”、“守护家园”、“淳朴信仰”的元素,在刘大锤看来,简直就是为孙儿量身定做的“大善之行”与“惩恶扬善”的完美结合。而且,此事涉及“信仰”,或许能更好地呼应孙儿那“玉圭判官”的身份。
他未及深思其中可能涉及的复杂现实冲突,只觉热血沸腾,立刻将此事精心改编成一个“坏蛋大灰狼要拆小动物们温暖的家,小动物们团结起来保护家园,祈求石像仙童帮助”的童话故事版,作为重磅“案卷”,兴冲冲地报给了婉蓉。
“夫人!此案甚好!可教孙儿明辨大是大非,体会守护之情!” 刘大锤在附言中激动地写道。
婉蓉接到这份“案卷”,初看之下,也觉得故事内核(团结、抗争、守护)颇为正面,且已童话化处理,风险似乎不高。她看着孙儿日渐成长,也需要接触一些更具“分量”的“善行”来磨练心性。
她犹豫了。
这个看似美好、实则暗藏现实锋利棱角的“童话”,如同一枚包裹着糖衣的复杂棋子,被“混沌之眼”借着刘大锤的热忱之手,轻轻推到了萌主的“审判席”前。
萌主会如何“判决”这只“要拆家的坏蛋大灰狼”呢?他那已经萌芽的“惩恶”、“庇护”之心,又会被引向何方?
而这一次,他那微弱的“言灵”祝福,面对真实世界尖锐的冲突,是会悄无声息地消融于因果,还是会像投入油锅的一滴水,引发意想不到的爆裂。
瑶池的微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凛冽。萌主抱着他的白玉圭,等着奶奶讲述新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