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让也喜等几个心腹先下去安歇,自己一个人坐在寝宫内沉思。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意识到自己和赵构很可能陷入一场精心为他们策划的阴谋当中。对方能把触手轻松伸入宋国皇宫,证明力量强大,他们搅风搅雨,目的应该是破坏宋辽联盟。
耶律大石对事情有自己判断,如果宋辽联盟被破坏,最大受益者是金人,他认为这事跟金人脱不了干系。这么一想,对于白天被阴遭遇,心中怨气少了许多。
宋国皇宫内出现刺客,自有禁军处置,不需辽国人操心。耶律大石觉察疲惫,正要上床休憩。刚坐到床沿,听得门外有响动,紧接着敲门声传来。耶律大石不禁皱起眉头,他让手下全部去休息,又关照过福宁殿宫女太监不要打扰,马上就要天亮,到底何人又来打搅?
耶律大石问道:“谁?”
门外并未有人应答,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短促敲门声。耶律大石警觉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床边,轻轻抽出长刀。他顺着墙根来到门边,左手打开门栓,猛地一拉,随即一刀劈下。意外的是,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两个黑色布袋躺倒在地,看样子里面装着两个人。
小心翼翼用刀将布袋挑开,待耶律大石看清里面之人时,身躯一震。布袋里面是两个有着如玉容颜,长相极为相似女子。其中一个他见过,正是延庆公主赵福金。正在这时,耶律大石无意中看道自己双脚中间露出一截黑影,那是一个人的影子。耶律大石后背发冷,他一刀斩向身后却落了空,再看四周,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一个低沉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难辨方位。那声音道:“耶律大石,不要找了,你找不到吾。赵构将他人之妇嫁给你,是一种侮辱,吾作为旁观者看不过去,出手将赵宋仅剩的两位公主送至你身边,你可以尽情报复。”
耶律大石知道这是对方破坏宋辽联盟又一毒计,若没猜错,两位公主一起失踪,很快宫内要有大动作。待禁军从福宁殿找到两位公主时,他耶律大石百口莫辩,只会被人说是为报复赵宋天子,挟持了公主。
届时,公主清白被毁,宋辽两国会彻底撕破脸,再无联盟可能。这是阳谋,无计可解,除非耶律大石能把两位公主神不知鬼不觉送回去。显然,他做不到,因为远处传来禁军叫嚷,依稀能听到有人高喊公主被贼人掳走。
耶律大石道:“好个狗贼,藏头露尾,做出这等腌臜之事,有种出来。”
可惜,四周空空,无人应答。
坏事接踵而至,公主失踪,保俶塔发生惊天大案,赵构再次被前来报信秦桧和黄潜善吵醒。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忍住,把慈福宫内能摔能砸物品统统扫落在地。赵构咆哮道:“传令下去,让黄真和周正立即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皇宫四门关闭,贼人带着两位公主,不可能消失无踪,应该还在皇宫内。给吾把皇宫翻个底朝天,务必找到她们。这些该死的贼胚,次次欺辱到吾头上,吾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看着赵构因愤怒扭曲脸面,黄潜善和秦桧没来由心中发寒。被金国欺负也就罢了,一次次被刺客登堂入室,这一次,天子真的怒了。
禁军拿着圣旨在宫内挨个搜查时,耶律大石已将赵福金和赵福银转移到福宁宫内。他的时间不多,福宁宫作为接待辽国贵客场所,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但终究逃不过被查命运。
时不我待,耶律大石立即派人唤醒也喜和乌古里、鼻古德等人。此刻把两位公主交出去,十张嘴也说不清,他只能与一众手下商讨对策。
乌古里道:“可恶,此计太过卑鄙,根本不给大王反应时间。若是提前一些,只要将两位公主移到僻静处便能置身事外。此刻宋国皇宫内处处都是禁军,已经无法将公主转移出去。”
也喜道:“对方算准时间将人送来,就是不想让吾等有转圜余地。”
鼻古德摸摸脑袋道:“实在不行,直接派人通知赵宋皇帝得了,实话实说,就说有人暗中将公主送来。”
也喜冷哼一声:“换做是你,你信吗?公主说丢就丢,宋国正到处找寻,你在此刻把人交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宋皇,是吾辽国人下的手?届时,黄泥落地,不是屎也是屎!”
耶律大石道:“也喜说的对,现在交人,只会让人误会是吾等做下这腌臜事,迫于形势才交人。不但会恶了宋国皇帝,也会遭受天下人耻笑。更重要的是,此事事关宋国皇家脸面,万一宋皇恼羞成怒,为保两位公主清白,杀人灭口怎么办?”
鼻古德道:“这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在此等死吧?”
众人冥思苦想想不到破局之法,正陷入困境,也喜突然咦的一声,他在桌上发现一封信。耶律大石眼中出现疑惑之色,他记得清楚,刚才桌上明明什么也没有。此刻多了一封信,很蹊跷。刚才大家都在谈论怎么安置公主,并未留意有信,此刻被也喜发现,他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对方实力太强,又身在处暗处,是个极其危险对手。他们能悄无声息瞒过自己把信送入房内,就能不动声色杀了自己,想到此,耶律大石脸上冷汗淋漓。也喜目光被信吸引,并未注意到耶律大石脸上异色。他将信展开,发现这不是一封信,倒像是临时绘制的一幅图,上面歪七扭八画着很多线条。
众人围在四周,看不懂画的是什么。也喜瞧着眼熟,心中突然一惊,大惊失色道:“难道是宋国皇宫地形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耶律大石等人在也喜指引下很快找到福宁殿所在。也喜指着图中某处道:“大王,请看此处,这就是吾等现在站立之处,也就是福宁殿寝宫。按照图中指引,福宁殿内应该有条密道通往凤凰山,密道入口就在床榻之下。”
众人随着也喜手指方向看向耶律大石睡榻,立即看出与众不同之处。这张床没有脚,像是镶嵌在地面。耶律大石手一挥,鼻古德和乌古里立即上前掀开盖毯被褥等物,再往下是一张草席。众人目光熠熠盯着耶律大石,等他拿主意。
耶律大石一咬牙:“掀开!”
鼻古德和乌古里同时发力,将草席掀开,又见到一层木板。待二人把木板打开时,一个三尺见方砖砌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木板掀开一刹那,一阵阴暗潮湿暖风迎面扑来。
鼻古德厉色道:“大王,对方存心陷害,若是被宋皇知道两位公主在福宁殿中,这件事便会落到咱们头上。此局乃阳谋死局,依属下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连夜离开此地。”
也喜拦住他道:“稍安勿躁,你怎知对方没有埋伏?在皇宫中安全尚有保障,贸然离去,若有人在出口处守株待兔,吾等岂不是要被对方一网打尽?而且还有一点你有没有考虑,咱们偷偷从密道离开,这件事弄假成真,大王没了宋国支持,复国大业便要延迟。”
鼻古德顿时冷汗淋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有手下来报:“禀报大王,外面有宋国禁军统领求见,宋国要求所有人聚集到福宁宫正殿,一个时辰后他们要搜查福宁宫所有区域。”
耶律大石叹了口气,无奈闭上眼睛:“没想到宋辽联盟一波三折,这是把吾往死路上逼啊。宋国新皇正在气头上,吾等无法自证清白,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说不定双方还要兵戎相见。撤吧,多带些金银,其余辎重全部舍弃。”
鼻古德道:“属下这就安排,就算出口有埋伏,吾等誓死保卫大王杀出重围!”
话说李淳与江凤鸣分开后,刚到临安府县衙门口,两个手下急匆匆迎上来道:“李头,出事了!”
李淳好奇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其中一个捕快道:“李头,你还不知道吧,宫内出了大事,两个公主失踪了。周大人刚接到圣旨,陛下要求大人调动所有人手挨家排查,但凡发现知情不报者,诛九族!”
李淳听得胆战心惊,最近临安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是惊天大案,让所有人焦头烂额。李淳问道:“周大人呢?”
那捕快道:“周大人已经赶去庆远军军营与黄大人汇合。他命属下带话给您,要您立即组织辖区内所有帮派和青皮混混协助,胆敢推卸责任或懈怠者,大人说了,李头可酌情考虑。”
酌情考虑这四个字可大可小!
公主丢了,周正有皇命在身,奉命调动所有力量寻找公主。任何帮派或者泼皮混混只要敢懈怠,轻则抄家,全家流放充军,重则全家连坐一起杀头。周正之所以让李淳去办这事,是因为李淳能力摆在那边,他的武功也是临安府衙役捕快中最高者。李淳在临安府待了两年时间,将临安所有泼皮治的服服帖帖便是见证。
李淳道:“吾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李淳与两个手下分开后,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通报给金凤鸣。他觉得此事很蹊跷,除了绝顶高手或者至尊出手,世上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大活人同时从皇宫内带走。
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又折返回保俶塔。进入内部六层后,把信放在窗沿一个角落上,这是他与江凤鸣约好的位置。放好信后,李淳心道:下面要做的便是用最快的时间将临安府所有泼皮聚拢起来。正好借助追查公主下落机会,让这些泼皮留意金人动向,一举两得。
他甚至在想,一旦追查到刺客和公主下落,万一对方武功太高,能否请十三太保出手相助。李淳还不知道,两位公主与江凤鸣之间的关系,若是知道,便不会这么纠结。
江凤鸣与李淳分开后,再次回到张昭住宅。此时,在高怜儿带领下,众人花了近两个时辰将宅子内外打扫干净。崭新宅院,加上陈云璐回归,刘江淮和李员外逐渐康复,众人心情不再像此前那样压抑。完颜槊依旧被扔在柴房地上,只不过这是新宅,柴房内并无柴草。
刘江淮带着春花,将被褥等物品扔在完颜槊身边:“公子看你可怜,命吾好生待你。不过,你要知趣,收起花花肠子,否则就算被公子责罚,吾也要宰了你。”刘江淮带着春花离去后,完颜槊依旧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地上,满脑子想着完颜娄室之事。
简单用过膳食后,张昭与江凤鸣在院中闲谈。张昭道:“公子,下一步有何计划?”
江凤鸣道:“在吾与那九幽公子碰面之前,完颜娄室等人必有动作。目前不知他们有何目的,只能静观其变。”
张昭唏嘘道:“公子对九幽和化龙岭了解多少?吾曾认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直到化龙岭和九幽之人出现,方知天下之大。他们将吾几十年的骄傲轻易踩在脚底,令人惭愧。”
江凤鸣想了一下,道:“张公何须介怀,化龙岭和九幽非寻常门派。他们蛰伏在武林中近百年,底蕴之深厚,整个武林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化龙岭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们搜集天下武学为己所用,又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自己的武功。单凭这一点,天下没有哪个门派能比肩。至于九幽,目前吾仅接触过刀奴和剑奴二人,吾能赢他们纯属侥幸,若是二人联手,胜负难料。”
张昭盯着江凤鸣那张年轻脸颊,暗道:刀奴剑奴虽强,十三太保身上变数更大,他的武功神秘莫测,刀奴剑奴联手未必能胜过他。十三太保身上蕴养气势达天人合一之境,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