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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听书客:茶馆志怪 > 第50章 苏九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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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将一盏青瓷酒杯置于案前,杯中无酒,却似有波光潋滟。他指尖轻点杯沿,发出清脆微响,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却不知,这温柔乡若是由那水中精怪所化,更是噬魂夺魄的阎罗殿。”他嗓音低沉,带着水汽氤氲的朦胧,“今夜,便说一个锦鲤化妖,诱人作‘玉奴’的故事。”

云梦大泽,烟波浩渺,绵延八百里。其深处水道纵横,芦荻丛生,多有诡异传说。泽畔有一荒僻渡口,名“忘川”,因靠近一片唤作“鬼见愁”的险恶水域而得名,寻常船家皆不敢夜渡。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将水面染得一片瑰丽凄艳。书生崔明远风尘仆仆赶至渡口,只见浊流翻滚,暮霭四合,却不见半条渡船踪影。唯有岸边一株歪脖子老柳下,蹲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皱的老梢公,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老丈,敢问可有渡船过泽?”崔明远上前拱手,眉宇间带着赶路的疲惫与焦灼。

老梢公抬起浑浊的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哑声道:“后生,这光景哪还有船?鬼见愁那边,天黑便起怪雾,迷航沉船是常事。明日请早吧。”

崔明远心中一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生该如何是好?”

老梢公用烟杆指了指泽畔深处:“沿此小路前行二里,有座‘听涛小筑’,或可借宿一宿。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那家主事的苏九娘,性子有些古怪,后生……自求多福吧。”

说罢,不再理会,自顾吞云吐雾。

崔明远无奈,只得依言而行。小路泥泞,两旁芦苇高过头顶,风吹过时发出簌簌声响,如泣如诉。行不多时,果见一座竹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清雅别致。楼前悬着一盏素纱灯笼,上书“听涛”二字,在渐浓的暮色中散着昏黄柔和的光。

他整了整衣冠,上前叩响竹扉。

片刻,竹扉“吱呀”开启。一股清冷异香扑面而来,并非寻常脂粉,倒似水底幽兰混着冷冽檀息。门内立着一位素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乌发如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绾就。她生得极美,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只是那美中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眼波流转间,似有烟霞明灭,深不见底。

最奇的是,她怀中抱着一尾尺许长的锦鲤。那鱼通体银白,唯有背鳍边缘缀着一线流光溢彩的金红,鳞片在暮色中闪烁着珠玉般的光泽,温驯地依偎在女子臂弯间。

“公子何事?”女子开口,声线清冷,如同玉磬轻击。

崔明远忙垂首作揖:“晚生崔明远,欲往京城赶考,误了渡船,听闻此处可借宿,特来叨扰。”

女子目光在他清俊的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既是读书人,便请进吧。奴家苏九娘,暂居于此。”

小筑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榻,皆由湘妃竹制成,壁上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烟雨归舟图》,角落青瓷缸中养着几茎水草,并无他物。唯有那异香,无处不在,丝丝缕缕,缠绕鼻端。

九娘将他引至窗边坐下,自去烹茶。窗外便是浩渺泽面,水天一色,孤鹜齐飞。崔明远只觉心神为之一旷,连日落途劳顿都减轻了几分。

“公子请看,”九娘奉上一盏碧色茶汤,指尖莹白,与瓷盏几乎同色,“这泽中日落,可还入眼?”

崔明远接过茶盏,触手温润,茶香清冽,与那异香混合,竟生出几分醺然之意。他望着窗外景致,叹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古人诚不我欺。”

九娘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轻抚怀中锦鲤,淡淡道:“美景如斯,却终有尽时。便如人生际遇,聚散无常。”她忽抬眼看向崔明远,眸光深邃,“公子以为,是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功名前程重要,还是把握眼前片刻欢愉实在?”

崔明远被问得一怔,只觉那目光似能穿透肺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茶气氤氲中,九娘容颜愈发朦胧美好,他心头莫名一热,脱口道:“功名虽重,亦需机缘。若得……若得知己相伴,纵是布衣蔬食,亦胜却人间无数。”

九娘掩唇轻笑,声如碎玉:“公子倒是解人。”她起身,裙裾曳地,无声无息,“夜色已深,公子早些安歇。西厢有净室,已备好热水。”言罢,抱着那尾锦鲤,翩然转入内室。

崔明远独坐窗前,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泽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清冷的笑声,鼻端异香萦绕不去。他饮尽杯中残茶,只觉一股暖意自腹中升起,流转四肢百骸,舒泰无比,白日疲惫一扫而空,反生出几分莫名的亢奋。

他走向西厢,推开竹门,室内果然备好了沐浴热水,雾气蒸腾。只是那水色……竟隐隐泛着与九娘怀中锦鲤鳞片相似的、极淡的银白光晕。

墙角阴影里,那尾银鳞金边的锦鲤,不知何时已被置于一个更大的白瓷盆中,静静悬浮,黝黑的眼珠隔着水汽,仿佛正凝视着宽衣解带的书生。

窗外,风起云涌,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浓雾不知何时已笼罩水面,缓缓漫上堤岸,将“听涛小筑”悄然包裹,隔绝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