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铃铛声。”
沈砚的话音落下,溶洞内仿佛连岩壁渗水的滴答声都停滞了一瞬。林晚的心脏猛地收缩,握着匕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你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是我的幻觉?”
沈砚微微摇头,在昏暗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凝重。“很微弱,但……确实有。方向……”他侧耳,似乎在回忆,“像是从……东南边的山谷传来的。”
东南山谷?林晚努力在脑中勾勒这片区域模糊的地图,却毫无头绪。
“和昨晚我听到的一样吗?”她追问。
沈砚沉吟片刻:“不确定。距离似乎……近了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很特别,不像是风吹动寻常铃铛,更……空灵,带着一种……规律性的震颤。”
规律性的震颤?林晚的心跳更快了。这描述,让她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关于铃声的记忆碎片似乎清晰了一点点,可依旧抓不住关键。
“会是……‘夜枭’的什么追踪装置吗?”这是最坏的猜想。
沈砚立刻否定:“不像。他们的技术更……直接,暴力。这种声音……”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传递方式。”
古老的传递方式?林晚忽然想起周老板,想起他那间堆满旧书的“墨香阁”。难道……
“会不会是……周老板提到过的,你父亲留下的……某种联络方式?”她大胆假设,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紧。
沈砚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猛地想起旧卷最后几页,那些极其潦草、几乎被忽略的、关于“非对称共鸣”和“频率锚点”的零散记录!父亲似乎提到过,在极端情况下,可以利用预设的、与“基石”本源频率存在某种谐波关联的特定声波,作为引导或识别信号!
难道这铃音……就是父亲留下的后手之一?是那个“内部盟友”在尝试联系他们?还是……别的什么?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重新燃起,却也更让人忐忑不安。如果是盟友,为何不直接现身?如果是陷阱……
“我们需要确认。”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他试图再次站起来,伤腿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你别动!”林晚立刻按住他,“我去!”
“不行!”沈砚的反对比她更激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外面情况不明,太危险!”
“你出去就不危险吗?”林晚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条几乎无法动弹的腿,心疼与焦急交织,“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就是送死!至少我还能跑!”
“林晚!”沈砚低吼,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破现状的无力感。
“让我去。”林晚迎着他焦灼的目光,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砚,我们不能再等了。你的伤,我们的食物和水……这是我们唯一主动出击的机会。如果是盟友,我们就有救了。如果是陷阱……”她顿了顿,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神决然,“我也绝不会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她看着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相信我一次。”
沈砚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理性告诉他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让她独自去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看着她被跟踪、却只能暗中化解的无力的时刻,甚至比那时更加煎熬。
溶洞内陷入了僵持的沉默。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织。
最终,沈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深藏的痛楚。他妥协了。
“半小时。”他声音沙哑,定下时限,“无论有无发现,必须回来。沿着我回来的路线反方向走,注意隐蔽,留下标记,但别太明显。”
他从贴身处取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刻着鸟羽与齿轮图案的金属片信物,塞进林晚手里。“如果……如果对方表现出善意,亮出这个。”
林晚接过那冰凉沉重的小物件,紧紧攥住,用力点头:“我知道。”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匕首别在腰后,深吸一口气,拨开洞口的藤蔓,敏捷地钻了出去,身影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沈砚靠在岩壁上,听着她远去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只觉得那每一声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伤腿的疼痛此刻显得微不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漫过他习惯了杀戮与孤独的心防。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失去她,比面对死亡本身,更让他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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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融入夜色,按照沈砚指示的方向,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东南方潜行。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光线昏暗,脚下的路布满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异常难走。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免摔倒或发出过大的声响。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她。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扑出致命的敌人。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沈砚和石头教给她的技巧,利用每一处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脚步轻捷得像一只受惊的鹿。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倾听着。除了风声、虫鸣和自己的心跳,似乎什么都没有。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道陡峭的向下斜坡,坡底似乎是一条更深的峡谷。而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幽冥的铃音,再次响起!
比在溶洞里听到的清晰了不少!方向,正是来自坡底那片黑暗的峡谷!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蹲下身,隐藏在坡顶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屏息凝神,仔细分辨。
铃音没有持续,只响了一声便消失了。但这一次,她听得更真切了!那声音空灵而古老,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颤感,确实不像现代的电子设备能发出的声音。
是这里吗?那个“频率锚点”?
她犹豫着,是否要下去探查。坡底的地形更加复杂未知,风险巨大。
就在她权衡之际,峡谷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萤火虫般的暖黄色光芒,倏地亮起,闪烁了两下,又迅速熄灭!
不是手电光!那光芒很柔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人造感?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光!下面有人!
是敌是友?
她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金属信物,手心全是冷汗。去,还是不去?
沈砚苍白的脸和那句“半小时”的约定在她脑中闪过。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冒险一探的念头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她必须确认!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极其小心地向坡下移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雷区,她调动起全部感官,留意着周围的任何异动。
下到坡底,是一条狭窄的、布满乱石的干涸河床。河床对面,是更加茂密幽深的树林。而那暖黄色的光芒,刚才似乎就是从对面树林的某个缝隙中透出来的。
林晚伏在河床的一块大石后,仔细观察了对岸片刻,确认没有埋伏的迹象后,才猫着腰,快速穿过河床,隐入了对面的树林。
林中光线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凭着刚才对光点位置的记忆,以及那残留的、仿佛指引般的铃音余韵,摸索着向前。
走了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一座几乎被苔藓和藤蔓完全覆盖的、残破的石制建筑遗迹,像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小型庙宇或者祭坛的基座。
而就在那遗迹的阴影下,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佝偻的、穿着深色旧袍的身影!那身影的手中,似乎提着一盏样式古旧、散发着微弱暖黄色光芒的……灯笼?
铃音,是从他那里发出的吗?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只手握住了腰后的匕首,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金属信物。
是……周老板那样的盟友?还是……“夜枭”设下的、更精巧的陷阱?
她该现身吗?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准备按照约定亮出信物试探的瞬间——
那个佝偻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苍老脸庞,和一双……异常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地,穿越黑暗,精准地落在了林晚藏身的树丛方向。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声音,在寂静的空地上缓缓响起,如同古老的咒语:
“持有‘鸦羽’信物之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