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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爱情六十四封 > 序:姤卦之影与华北平原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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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姤卦之影与华北平原的风

《易经》四十四卦,天风姤,其象如风行天下,万物不期而遇。卦辞凛然:“女壮,勿用取女。”这并非简单的性别诫命,而是对一种原始、未被规训的生命力的警惕与恐惧。当这股力量撞上华北平原沉滞千年的乡土伦理,便酿出了《风曾吹过》这杯混合着泥土腥气与青春血性的苦酒。

姤卦的核心是“相遇”。这相遇,在冀中南的黄土店,从不是才子佳人的浪漫桥段。它是燥热午后天雷勾动地火般的偶然——李麦与张野萍在麦秸垛后的初遇,带着甜瓜破裂的脆响和汗水的咸涩。这相遇是命定的,如同卦象中那唯一阴爻自下而生的不可阻挡。风(巽)欲上行,天(乾)欲覆盖,冲突自相遇伊始便已注定。李麦怀揣的知识青年脆弱的幻想,撞上张野萍土地里长出的、野草般的生存欲望,这种阶层的、性别的、文化密码的错位相遇,远比卦象抽象的交感更为剧烈和残酷。

卦辞“女壮”的预警,在小说中化为了老支书李满仓手中的“金刹车”。这不仅是拖拉机的零件,更是乡土宗法社会运行千年的隐喻:秩序、控制与传承。张野萍作为“阴”的象征,她的“壮”并非体魄,而是那未被阉割的生命本能——在井台边公然地冲洗小腿,在绝境中反抓住李麦的手。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黄土店既定秩序“阳”的挑战。李满仓的恐惧正在于此,他敏锐地嗅到了这“一阴初生”可能引发的“五阳尽覆”的系统性风险,故而必须在其萌芽时全力碾碎。

姤卦爻辞的次第展开,几乎是李麦与张野萍命运轨迹的精确谶语。“系于金柅,贞吉”,是李麦初期在父亲规训下的勉强自持;“包有鱼,无咎”,是他们秘密交换馍馍与鲜鱼时,那短暂而脆弱的包容与温暖;“臀无肤,其行次且”,是流言蜚语中李麦的进退维谷、坐立难安;“包无鱼,起凶”,是当他退缩回避,导致关系破裂后危机的必然降临。“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那场毁灭性的冰雹,是上天降下的巨变,也是在绝境中逼出的、灵肉交缠的极致绚烂。直至“姤其角,吝,无咎”,在打谷场那个“犄角旮旯”里被公开审判,羞吝难当,却也因彻底的暴露与决绝,反而使一种悲壮的张力得以完成。

然而,姤卦的智慧在于,它洞悉了“相遇”的偶然与必然,也预见了其结局的苍凉。风行天下,无孔不入,却终将逝去,不留痕迹。这正是小说结局的底色。张野萍的离去,是“阴”的最终消弭,她被这片无法容纳她的土地放逐,如同那阵不被约束的风,吹向未知。而李麦,代表着“阳”的秩序看似胜利了,他回归了父亲安排的婚姻与生活轨迹,代价却是灵魂的永久性阉割与内在生命力的枯竭。他没有毁灭,却也不再真正地活着。

于是,我们看到的并非一个简单的爱情悲剧,而是一场发生在麦浪翻滚的华北平原上的、关于权力、阶级、性别与生命本能的微型战争。莫言式的笔法,赋予了这场战争以粗粝的质感:汗味、瓜香、鱼的腥气、冰雹的冰冷、麦芒的刺痛……所有这些极度感官的描写,都让姤卦的玄妙哲思落到了实处,化为了可触可感的生命疼痛。

《风曾吹过》因此超越了故事本身。它是姤卦在二十世纪末中国乡土的一幅血肉注脚。在那片看似永恒沉默的平原上,风曾骤起,搅动过根须,试图改变生长的方向。但风过之后,麦浪依旧,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这无痕,是土地的宽容,还是其更为深沉的残忍?小说留下了这个姤卦式的、永恒的诘问。它告诉我们,有些相遇,是为了印证分离的必然;有些挣扎,其意义不在于胜利,而在于挣扎本身所迸发的人性光芒,即便这光芒,最终只能照亮自身的毁灭。

《风曾来过》

不必追问 那阵风的方向

它曾在某个午后 掀起金色的波浪

不必探寻 那枚野瓜的滋味

它的清冽 曾灼伤过 少年贫瘠的臆想

总有些相遇 是麦芒刺破天空

让蛰伏的根须 在暗夜里发烫

总有些别离 是冰雹砸向井台

让交缠的体温 凝结成 不肯融化的霜

如果誓言 终将被黄土掩埋

请相信 倔强的麦穗依然年年生长

如果背影 注定要消失于地平线

请记得 风曾真实地 吹拂过你的脸庞

土地缄默 收纳所有泪水与渴望

一如往昔 铺开无垠的金黄

当我们终于读懂 卦象里的谶语

相视一笑 原来 疼痛也能长出翅膀

如今我学会 在规整的田垄行走

却总在麦香飘散时 忽然驻足回望

那片被风吻过的 滚烫的土地啊

至今仍在传唱 未曾熄灭的 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