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的裂纹从笔帽蔓延至笔身，像一道细小的闪电冻结在金属表面。陈默的手指紧握着它，掌心渗出的血顺着断裂处滑落，在地面符文阵上滴成一个微小的圆点。林小满靠在他臂弯里，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起伏，手臂上的银纹黯淡如熄灭的余烬。李维撑着控制台边缘缓缓坐起，嘴角有血丝渗出，手指却仍死死按在终端残存的回收键上。
空气里没有声音，但三十六个永动机的能量读数正在缓慢回升。周振海的投影悬浮半空，身形不再扭曲，嘴角重新挂起那种冰冷而精确的弧度。
“你们切断了情绪输出。”他开口，语气像是在陈述实验报告，“很聪明。但你们忘了——系统不需要你们提供能量。”
话音落下，第七号节点骤然亮起。
林小满的身体猛地一震，哪怕昏迷中，她的肌肉也本能地绷紧。陈默立刻察觉到异常，星轨的警报在他意识深处拉响：**目标个体生物电场出现强制牵引现象，源头为矩阵内部反馈回路。**
“它在反抽。”陈默低声道，“不是采集情绪，是直接抽取她的共鸣频率作为驱动源。”
李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盯着屏幕碎片中的波形图：“干扰场还没建起来，它已经开始预判了。”
“那就提前启动。”陈默将林小满轻轻放平，右手抽出笔记本，翻到一页布满交错线条的页面。那不是公式，也不是电路图，而是以魔法符文重构的共振拓扑结构。他用断裂的钢笔尖点在中心节点，低声念出一段频率编码。
星轨同步响应，将9.6hz的基准波导入符文网络。
林小满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她的眼皮微微颤动，仿佛在梦中听见了某种召唤。陈默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小满，听得到吗？现在你要做的，不是抵抗，也不是共鸣——是屏蔽。”
他顿了顿，继续说：“把所有人类的情绪波动，当成杂波滤掉。就像你当初解那道量子纠缠题时一样，只看信息本身，不看它的意义。”
林小满的呼吸节奏变了。原本紊乱的起伏逐渐趋于规律，胸口的起伏与符文阵的脉动开始同步。她的手臂上，银纹重新泛起一丝微光，虽弱，却稳定。
“开始了。”李维盯着监测器，“外部情感采样率下降百分之十二，矩阵数据流出现延迟。”
陈默没有回应，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星轨传回的反馈上。9.6hz是a脑波与魔法基频的交汇点，也是人类理性思维最稳定的区间。若能以此为基础构建干扰场，就能在矩阵的感知层制造一层“静默屏障”，阻断其对集体情绪的扫描与收割。
林小满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个无声的音节。那一瞬，她的意识仿佛穿透了肉体的限制，进入一种近乎透明的状态——既不悲，也不喜，只是存在。
以她为中心，一圈淡蓝色的波纹缓缓扩散开来。
“干扰场成型。”李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覆盖半径十五米，正在向外推进！”
陈默盯着周振海的投影。对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像是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数据偏差。
“有意思。”周振海轻声说，“你们居然真的想用‘无感’对抗‘全感’。”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虚空，仿佛在调试某个无形的旋钮。
刹那间，第七号节点的能量输出提升了三倍。
林小满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银纹剧烈闪烁，如同即将烧断的灯丝。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下坠。
“撑住！”陈默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同时割开左手掌心，鲜血顺着钢笔流入符文阵。逆向阵列瞬间激活，将他的精神力转化为稳定能量流，注入林小满体内。
星轨发出警告：【储备能量模块启用，不可逆消耗开始。】
一股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力量涌入阵法。干扰场的蓝光猛然暴涨，形成半球形力场，将三人完全包裹。周振海的投影剧烈扭曲，面部轮廓出现撕裂般的错位，连声音都变得断续：“这……不可能……那是高维压缩态……你怎么能……”
“你说系统无所不能。”陈默盯着他，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可你没见过，有人能把魔法当燃料烧。”
干扰场稳定了。
三十六个永动机的运转频率集体下降，数据流中断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七。整个空间的压力感骤减，连那些悬浮的能量触手都停止了蠕动。
李维迅速调取残余信号，发现矩阵对外界的情绪采集已基本停滞。“我们做到了？”他喃喃道，“真的切断了它的供能链？”
陈默没有放松警惕。星轨仍在提醒：【储备能量持续流失，预计支撑时间不足四分钟。】
“不是切断。”他说，“是压制。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转向林小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清明，正努力维持着干扰场的频率锁定。
“还能坚持多久？”他问。
林小满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它在找漏洞。”
话音未落，矩阵突然安静。
所有的光、所有的波动、所有的机械嗡鸣，全部消失。三十六个永动机同时停转，第七号节点黯淡下去，连周振海的投影都凝固在半空，像一帧被冻结的画面。
死寂。
足足七秒。
然后，第一道波纹从核心扩散出来。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是希望。
纯净、炽烈、毫无杂质的希望。像是黎明刺破黑夜的第一缕光，温柔而不可阻挡。紧接着，信念涌来，牺牲浮现，无数记忆片段被唤醒——母亲抱着婴儿低声哼唱，战士冲向火线前回头一笑，科学家在爆炸前一秒按下保存键……
这些人类最高尚的情感，被放大到极致，然后——被撕裂。
希望碎成怀疑，信念崩为背叛，牺牲化作徒劳。那种从巅峰跌入深渊的落差，比单纯的痛苦更致命。它不攻击身体，它摧毁信仰。
陈默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不是在收集负面情绪。”他咬牙，“它是在把正面情绪推到极限，再亲手碾碎，制造更大的能量爆发。”
林小满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向后仰倒。干扰场剧烈震荡，蓝光开始龟裂。
“关闭输出！”陈默大吼，“立刻终止！”
但他已经晚了一步。
能量逆流顺着血脉共鸣通道反噬而上。林小满喷出一口血，双眼翻白，彻底昏厥。干扰场轰然炸裂，碎片般的光屑四散飞溅，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李维被冲击波掀翻，后背重重撞上控制台，终端屏幕应声碎裂。他挣扎着抬头，看见数据流正以恐怖的速度恢复，三十六个永动机重新点亮，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眼。
陈默单膝跪地，强行撑起一道防御屏障。钢笔在他手中剧烈震颤，裂痕迅速蔓延，笔尖迸出一串火星。
周振海的投影重新凝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表情。
“你们以为理性可以战胜情感？”他说，“可你们忘了——正是情感，定义了人类为何愿意去理解、去计算、去抗争。”
陈默抬起头，嘴角有血渗出。
他没有回答。
只是将最后一片葡萄糖塞进嘴里，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