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将符咒埋入土中，指尖在泥土上轻轻一按，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光便隐入地底。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穆琯玉，晨光熹微中，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冽与镇定。
“不多休息一会？”
他问道，红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穆琯玉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坚定。
“我没事了。”
她目光扫过方才埋下符咒的位置，转而切入正题。
“之前你帮我解除过蛊虫，所以我想着，你是不是也能解除阴九幽身上的蚀心蛊。”
玄霄直起身，掸去掌心的尘土。
“能不能完全解除我也不敢保证，但是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他顿了顿，直接点破了她未言明的意图。
“这一次你的目标是阴九幽？”
虽是问句，语气却已是笃定。
穆琯玉没有否认。
她迎着玄霄的目光，清晰地看到那双红眸里没有质疑，只有了然。
“路上听寒无咎说了一些你在凌安城的事情。”
“我懂你，所以知道你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他不需要她详细解释其中的曲折算计，他了解她的行事风格，也明白她每一步背后必然有其深意和不得不为的理由。
这份无需多言的信任，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而是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
“走吧。”
他说道，目光投向远方。
“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穆琯玉用力握紧他的手，他的坚定与无畏反而让她心头一紧，一丝担忧浮上心头。
“玄霄。”
她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样做……你会受到伤害吗？”
她见过他为自己解除蛊毒时的耗费，也深知强行干涉他人命蛊的风险。
她不愿因自己的谋划，而让他承受不必要的代价。
玄霄的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平静地反问。
“说实话吗？”
“嗯。”
她应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冷峻的侧影。
“要看阴九幽的能力。”
他声音沉稳，客观地分析着，不带丝毫夸大或隐瞒。
“如果他的蛊术精深，到了能引动命蛊反噬施术者的地步，那么……”
“这件事，就不只是你的事了。”
他牵着她继续前行，语气却愈发沉冷。
“蛊师能练成如此地步，消耗的，除了他自己的寿命，最主要的就是人命。”
他的话语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阴九幽的力量，是建立在无数无辜者性命之上的。
这样的邪术本身，就已经触犯了玄霄“杀生为护生”的道。
即便没有穆琯玉的请求，若让他知晓此事，他亦不会坐视不理。
他这是在告诉她，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与阴九幽的对决，将不再是单纯为了助她，更是为了铲除这等以人命炼蛊的邪魔，践行他自身的道。
他的坦诚，既说明了风险，也表明了立场。
他并非盲目地为她涉险，而是在清楚知晓前因后果后，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掌心中传来的一丝僵硬。
玄霄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对着她。
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红眸此刻专注地凝望着她，里面翻涌着某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是你的事情。”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就算死，我也会去做的。”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激昂慷慨，只有平铺直叙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具穿透力。
他将自己的性命，轻描淡写地，放在了与她相关的事情的天平上。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她因惊愕而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琯琯，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说过，会守护你。”
他将自己的底线、原则，乃至生命，都化为了她前行路上最坚固的基石，也是最疯狂的赌注。
他让她不必为他的安危束手束脚，因为他早已为她准备好了最终的代价。
这句话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穆琯玉心头，让她既感到一种被全然托付的震撼，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抬起手，轻轻覆上他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他的掌心温暖，指节因常年握杖带着薄茧，此刻却无比温柔。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她抬起眼，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红眸，问出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事情结束后，你还回去吗？”
回西境，回他那杀生护生的道场，回到他们注定分离的轨迹上去。
玄霄闻言，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苦笑，那笑意里带着了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怅惘。
“你明明知道。”
他知道她懂，懂他的责任，懂他的道，懂他们之间横亘的现实。
穆琯玉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微微收紧。
“是……我知道。”
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同样的了然，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执拗。
但她还是想问。
仿佛只要他亲口说出来，那个注定的结局就能有所改变。
又或者，只是想在这奔赴未知危险的前夕，再一次确认彼此的心意，哪怕这心意指向的，是分离。
玄霄没有再继续那个关于“回去”的、注定无解的话题。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随即，他牵起她的手，转身，继续沉稳地走向下一个需要布下符咒的地点。
风掠过他暗红的袈裟，他的声音混在风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郑重。
“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永恒的诺言，超越了地域，甚至超越了时间的界限。
然后，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更重、更沉，几乎让人心脏停跳的承诺。
“就算……我死了，整个西边势力都会为了你而战。”
这不是情话，这是遗命。
是他以西方势力统领的身份，为她立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他将自己麾下的力量，他毕生经营的根基，都化作她未来的屏障。
这意味着，无论他是否在世，他留下的整个势力体系，都将继承他的意志，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
他将个人的守护，升华成了势力的传承。
他将对她的承诺，烙印进了他所掌控的权力的骨髓里。
生，他护她。
死，他的势力依然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