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馆郡府大堂之内。
刚才在城外见识到的军威震撼,此刻已经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
丁原和郭昭二人,他们引着刘景一行人进入大堂,分宾主落座。
几名侍女端上热茶,却无人有心思去碰。
刘景目光扫过堂上众人,直接开门见山。
“丁刺史,郭太守。”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现在,我要知道并州最详细的战况,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他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在这种军情如火的时刻,任何的寒暄都是在浪费将士们的生命。
丁原心头一凛,对这位年轻将军的雷厉风行又多了几分认识。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悬挂的巨大军事地图前,面色无比沉重。
“将军,情况……比您想象的还要糟糕!”
丁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雁门关的位置,声音沙哑。
“鲜卑狗贼和连,亲率五万轻骑,趁我军不备,突袭雁门关。”
“守关将士拼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雁门……已破!”
“如今,五万鲜卑铁骑,已经涌入了并州腹地!”
郭昭在一旁补充道,脸上满是痛苦与不甘。
“沿途村庄被焚烧殆尽,百姓流离失所,哭喊之声震天动地。”
“城外,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惨不忍睹!”
丁原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帮狗娘养的鲜卑人,狡猾得很!”
“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一分为三!”
丁原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线,指向雁门郡的西北和东北方向。
“其中一股约五千骑,已经向西,朝着云中郡的方向杀过去了。”
“另一股五千骑,直扑定襄郡!”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分散我军的兵力,同时在更大的范围内制造恐慌,抢掠更多的物资和人口!”
丁原的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无力感。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两路偏师。”
他手指猛地向南一划,停在了阴馆城的位置,语气中带着颤抖。
“和连亲率的四万主力,正沿着雁门直道,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这里杀来!”
“最多还有两日,他们的大军就能兵临城下!”
“将军!”
丁原猛地转身,对着刘景拱手,声音里带着哀求。
“阴馆一旦失守,并州就彻底完了!”
“鲜卑骑兵将再无阻碍,他们可以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冀州的中山和幽州的涿郡!”
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并州将校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四万鲜卑主力!
那是什么概念?
铺天盖地,足以踏平沿途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刘景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他听完了丁原的汇报,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军师沮授。
“军师。”
刘景沉声问道。
“有何方略,可解此危局?”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沮授身上。
丁原和郭昭也看了过去,眼中带着审视和期待。
他们倒要看看,这位被镇北将军倚重的军师,究竟有何高见。
沮授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到地图前。
他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了雁门关以南,阴馆城以北的一片开阔地带。
“当下之计,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必须在雁门,阻止和连主力的继续南下!”
丁原和郭昭闻言,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唯一的办法。
必须御敌于雁门,绝不能让战火烧到腹地。
“但是!”
沮授的语调猛地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我们,绝不能据城而守!”
“什么?!”
郭昭失声叫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丁原也是一脸的惊愕与不解。
“军师,此言何意?”
“不守城?难道要我们……出城与鲜卑人野战?”
“那可是四万骑兵啊!”
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并州的将领们都炸了锅,他们常年与胡人作战,深知胡人骑兵在野外的恐怖。
主动出城迎战,那不是找死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沮授的脸上没有半分动摇。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开口解释道,声音冰冷刺骨。
“诸位,你们还没有明白鲜卑人的本性!”
“他们是狼!是来草原上抢肉吃的饿狼!而不是来啃城墙的笨牛!”
“攻城?他们根本不擅长,也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伤亡去攻打一座坚城!”
沮授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敲。
“他们的本意,就是劫掠!是城外的百姓!是堆满粮仓的粮食!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
“如果我们把所有兵力都龟缩在阴馆城里,你们猜和连会怎么做?”
沮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会分出小股部队围住我们,然后率领大军绕过城池!”
“届时,城外的村庄,田野,百姓……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们肆意宰割的羔羊!”
“他们会抢光所有的粮食,掳走所有的人口,然后带着战利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返回草原!”
沮授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丁原的头顶浇了下来。
他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想到了,他完全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自己守着一座孤城,眼睁睁看着治下的土地被蹂躏,百姓被屠戮,却无能为力!
那将是何等的耻辱!何等的绝望!
“到那个时候,我们守着一座空荡荡的阴馆城,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只会成为天下的笑柄!成为并州百姓口中,见死不救的懦夫!”
一番话,说得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之前还群情激奋的并州将校们,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他们被沮授描绘的可怕后果,吓得魂不附体。
沮授看着众人的反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决绝。
“所以!”
“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城!”
“在野外!击溃和连的主力大军!”
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地图上的那片区域。
“与和连的四万主力,堂堂正正,一战定乾坤!”
“我们必须在野战中,将他们彻底击溃!将他们的胆子彻底打烂!”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除并州之危!”
沮授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
他的分析,他的气魄,彻底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刘景听完,心中豁然开朗。
不愧是沮授!
这份对敌人本性的深刻洞察,这份敢于打破常规的魄力,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脸色煞白,却又被激起一丝血性的丁原和郭昭。
刘景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丁刺史,郭太守。”
“军师之言,你们可听明白了?”
丁原和郭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深吸一口气,对着刘景重重抱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明白了!”
“我等,愿听将军号令,与鲜卑狗贼……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