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通道的战事已持续近五日,尸骸枕藉,血流成渠。张苞如同磐石般牢牢钉在阵地上,任凭钟会、羊祜、王昶如何猛攻,蜀军防线虽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被突破。焦灼与绝望的情绪在魏军中蔓延。
虎牢关前,司马懿的耐心也即将耗尽。许昌城每天传来的战报都让他心惊肉跳,城墙破损程度、守军伤亡数字、雷火营弹药消耗……无一不预示着这座孤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懿内心明白:不能再等了!许昌若失,雷火营资敌,则大势去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通道!
他唤来一名绝对忠诚的亲信将领,解下自己的佩剑,沉声道:“持此剑,速往钟会军中!告诉他,三日之内,若再不能击溃张苞,打通通道,他便以此剑自裁,以谢国恩!”
亲将领命,带着那柄象征着生杀予夺的冰冷佩剑,快马加鞭赶往缑氏前线。
当钟会双手颤抖地接过太尉佩剑时,他脸色瞬间惨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他明白,这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太尉已给了他机会,若再不能成功,唯有以死明志。
他召集羊祜、王昶,展示了太尉佩剑,三人相视无言,眼中皆是一片决绝。
“明日佛晓,决死冲锋!”钟会的声音嘶哑而坚定,“不成功,便成仁!”
是夜,魏军营中弥漫着悲壮的气氛。钟会亲自巡视各营,鼓舞那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卒:“将士们!太尉有令,明日决战!打通通道,救援许昌,在此一举!我钟会,将与诸位同生共死!若后退一步,犹如此案!”说罢,他拔剑劈碎身前桌案。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凄厉的进攻号角便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杀——!!!”
数万魏军,在钟会、羊祜、王昶的亲自率领下,如同汹涌的狂潮,向着蜀军阵地发起了开战以来最猛烈、最不计代价的冲锋!他们没有保留任何预备队,全军压上,抱着必死的决心!
张苞早已严阵以待,但魏军这种完全不顾伤亡的打法,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放箭!滚木擂石!给我砸!”张苞怒吼着指挥。
箭矢如雨,滚木轰鸣。冲在最前面的魏军成片倒下,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红着眼睛继续向前冲!王昶身先士卒,挥舞长刀,接连劈翻数名蜀军,身上瞬间多了好几处伤口,却浑然不觉,依旧奋力冲杀。
“挡住他们!长枪阵,上前!”张苞见魏军已冲至阵前,亲自挺矛迎上。
两军如同两股钢铁洪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瞬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阶段。双方士卒纠缠在一起,刀刀见血,枪枪夺命。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汇成一片,整个缑氏丘陵仿佛都在颤抖。
王昶盯上了张苞,他知道,若能斩杀或重创这名蜀军主将,战局或将逆转。他奋力向张苞所在的方向杀去。
“张苞!纳命来!”王昶浑身浴血,状若疯虎。
“老匹夫!找死!”张苞毫不畏惧,挺矛相迎。
两人都是勇力过人之将,此刻以命相搏,更是凶险万分。刀来矛往,火星四溅,周围士卒皆不敢近身。激战十余回合,王昶毕竟年迈,且身上带伤,气力不济,被张苞一矛刺中肋下,踉跄后退。
“将军!”亲兵惊呼上前。
王昶推开亲兵,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却被张苞抓住破绽,一矛贯穿胸膛!
“呃……”王昶瞪大眼睛,看着透胸而出的矛尖,手中长刀坠地,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这位曹魏宿将,为打通这条通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王将军!”钟会和羊祜目睹王昶战死,悲愤交加,攻势更加疯狂。
魏军见主将如此悍不畏死,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蜀军防线在绝对兵力和疯狂意志的冲击下,终于开始松动,出现了数个缺口。
张苞身陷重围,左冲右突,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战袍。眼看阵地即将不守,负责后勤与联络的黄权见势不妙,率亲兵拼死杀入重围,一把拉住张苞:“上将军!顶不住了!快撤!”
张苞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蜀军儿郎,心如刀绞,但知大势已去,只得在黄权的掩护下,率领残部向陈留方向溃退。
经此一役,魏军以主将王昶战死、伤亡近两万的惨重代价,终于打通了洛阳至许昌的通道!
消息传回虎牢关,司马懿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他立刻下令:“传令钟会,所部于通道要隘严密布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贸然进军许昌!”
这道命令让刚刚经历血战、正准备一鼓作气支援许昌的钟会和羊祜大为不解。
钟会问向羊枯:“太尉这是何意?我等拼死打通通道,为何不即刻救援许昌?”
羊祜此时也不明白,回答道:“太尉用兵,向来深意……或许另有安排?”
尽管疑惑,两人还是严格执行了命令,在刚刚夺取的阵地上加固工事,警惕蜀军反扑。
一天后的深夜,一名司马懿的绝对心腹,带着一封密信,悄然来到了钟会军中。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子时三刻,于通道东端接应,将所有‘货物’安全转运回洛阳,不得有误。许昌之事,不必再管。”
“货物?”钟会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是雷火营和那些火药!
刹那间,他全都明白了!太尉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守住许昌那座孤城!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钟会他们拼死打开的这条通道,将许昌城内那些绝不能落入蜀军之手的雷火营设备和火药,安全地转移出来!
钟会内心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太尉深谋远虑,竟至于此!他骗过了陆逊,骗过了许昌守军,甚至差点骗过了我们!许昌……从一开始就是可以放弃的!
他感到一阵寒意,却又对司马懿的冷酷和算计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有丝毫犹豫,钟会立刻与羊祜秘密布置。子时三刻,一支庞大的、悄无声息的车队,在仅有少数司马懿心腹将领的掩护下,悄然出了许昌西门,沿着刚刚打通的血路,与钟会派出的接应部队汇合。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覆盖着油布、沉重无比的车队,以及随行护卫的、神色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雷火营精锐士卒,钟会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他们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成果”。
车队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而有序地向洛阳方向转移。而许昌城,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守城利器和大批精锐后,实质上已被悄然掏空了核心。
许昌城头,守军还在苦苦支撑。他们并不知道城内的核心力量已经被转移,依然靠着司马懿“援军将至”的消息和保家卫国的信念,与关平、陆抗的大军血战。
关平和陆抗最初攻势有所保留,始终提防着城头那令人忌惮的雷火营。然而,连续数日的猛攻,除了常规的箭矢滚木,始终未见魏军动用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
关平内心不解:奇怪……魏军的雷火营呢?如此危急关头,为何不用?莫非……城中火药已尽?或是另有蹊跷?
他决定冒险试探。在一次进攻中,他故意将部队聚集得稍微密集一些,诱使魏军使用范围杀伤的火器。
然而,城头除了倾泻下更多的箭矢和滚石,并无爆炸发生。
关平心中疑窦更深:不对!绝对有问题!魏军雷火营定然出了变故!
他将自己的判断告知陆抗。两人商议后,决定不再保留,发动全力总攻!
失去了雷火营的威慑和核心精锐,许昌守军的抵抗虽然依旧顽强,但在蜀军不顾伤亡的猛攻下,终于支撑不住。城墙缺口越来越大,守军伤亡惨重,援军渺茫无望的绝望情绪再次蔓延。
三日后,关平亲自率敢死队,从一处被霹雳营轰塌的巨大缺口处突入城内!陆抗也同时攻破了东门。
巷战持续了整整一天。最终,许昌守将李祯力战殉国,残余守军或降或死。
公元244年秋,曹魏旧都,中原重镇——许昌,在经过长达数月的惨烈攻防后,终于陷落。
许昌陷落的消息和司马懿成功转移雷火营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虎牢关下的陆逊军中。
听闻许昌攻克,陆逊先是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魏国在中原的最后一个重要支点被拔除,虎牢关已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然而,当他得知司马懿竟早已暗中将雷火营和大量火药转运回洛阳时,他拿着战报的手猛地一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什么?!雷火营……被运走了?!司马仲达……他竟如此果决!他放弃许昌,只为保住这些火器?!我……我竟全然未曾料到!
他一直以为,司马懿不惜代价打通通道,是为了救援许昌,固守这座具有象征意义的城池。他所有的部署,包括在虎牢关与司马懿对峙,派遣张苞死守通道,都是基于这个判断。
却万万没想到,司马懿的真正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些冰冷的器械和火药!许昌城和那里的守军,在司马懿眼中,竟然是可以为了保住这些“货物”而随时牺牲的弃子!
一股寒意从陆逊脊背升起。他不得不承认,在战略眼光和冷酷决断上,司马懿这一局,胜他一筹。他陆伯言,被誉为江东支柱,算无遗策,此次却结结实实地被司马懿摆了一道。
许昌的陷落,固然是巨大的胜利,但让司马懿保住了雷火营的根基,无疑为未来的战事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可以预见,退守洛阳的司马懿,凭借这些火器和洛阳的坚城,必将进行更加顽强的抵抗。
中原大战,随着许昌的易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蜀汉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夺取了广袤的中原大地,兵临虎牢,威逼洛阳。但曹魏的核心力量并未被完全摧毁,司马懿带着他最犀利的“爪牙”退守到了最后的堡垒。接下来的洛阳攻防战,必将更加残酷,更加艰难。
陆逊望着西方洛阳的方向,目光深邃。他知道,与司马懿的较量,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