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集:动静结合道
轩辕站在有熊部落的议事坪前,望着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晨露沾湿了他的麻布衣衫,带着初秋的微凉,可他掌心却沁着薄汗——方才那套导引术做完,四肢百骸像被温水漫过,既有舒展后的轻快,又不失沉静的暖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因常年采药、按脉而有些粗糙,却比十年前更稳健,连握针时的微颤都消失了。
“首领,该传晨令了。”身后传来岐伯的声音,老医者背着药篓,鬓角的白发沾了些草叶,眼里却亮得很。他手里攥着几片刚采的紫苏叶,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洇湿了脚边的泥土。
轩辕转过身,接过岐伯递来的陶罐,仰头饮了口温热的药草汤。汤里混着甘草的甘润和陈皮的微苦,是他们前几日配的“和中饮”,专治秋日里族人常见的腹胀。“昨日教孩童们的‘熊戏’,你看学得如何?”他问。
岐伯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沟壑:“那几个皮猴,往日里上树掏鸟窝比谁都快,一站桩就东倒西歪。可昨日跟着你学熊晃腰,倒有模有样——特别是石娃,那圆滚滚的肚子晃起来,倒真像后山那只老熊。”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动了坪边的几株桑树。叶片上的秋露簌簌落下,恰好滴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少年颈间。少年“呀”地跳起来,手里还攥着根树枝,正在地上画着什么。
“阿木,又在画经络图?”轩辕走过去,见地上用树枝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线,线旁标着“手”“足”“头”,还有几个圆圈,大概是穴位。
阿木脸一红,把树枝往后背藏:“首领,我……我总记不住您说的‘足太阴’怎么走。昨日见婶子腿痛,您按她膝盖内侧,她就不喊疼了,是不是这里有个‘穴’?”他指着自己膝盖内侧,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轩辕蹲下身,拿过树枝,在阿木画的线条旁添了几笔:“你看,这经络就像山里的溪流,从脚趾往上,过膝盖,一直连到腹部。婶子那是‘湿邪’堵了溪流,按揉穴位,就像疏通淤塞的石头。”他边说边用手指在阿木腿上轻轻点按,“这里叫‘阴陵泉’,常按能祛湿。”
阿木忍着痒,咯咯地笑:“那我学会了,是不是能给娘按?她总说下雨天腿沉。”
“当然能。”轩辕摸了摸他的头,“不过光会按还不够,得让身子自己有劲儿赶走湿邪。你看,熊戏里的晃腰动作,就是让脾胃这口‘锅’热起来,把湿气烧开了,自然就散了。”
正说着,议事坪上渐渐聚了人。晨起的族人扛着锄头、背着弓箭,见轩辕在教阿木,都放慢了脚步。有几个常年打猎的汉子,腰上带着旧伤,站在一旁听得格外认真——前几日轩辕教他们做“虎戏”,舒展腰背,这几日弯腰拾柴时,竟没那么疼了。
“今日咱们学新的导引术。”轩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秋日里,天地之气开始收敛,就像果子熟了要落地,人也得把精气神往回收。所以今日不练熊戏、虎戏,咱们学‘鸟戏’。”
他走到坪中央,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深吸一口气。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身影拉得很长。只见他双臂缓缓抬起,像鸟展翅,指尖向上伸展时,腰腹微微前倾,仿佛要乘风而起;随后双臂下落,膝盖微屈,身体慢慢收拢,像鸟收翅落巢。动作舒展时,如雄鹰盘旋,沉稳中带着灵动;收敛时,似雏鸟归巢,安静里藏着蓄力。
“吸气时,想象清气从脚底往上涌,一直到头顶;呼气时,浊气从指尖往下沉,落到土里。”轩辕的声音随着动作起伏,“鸟儿能飞,靠的是翅膀开合,人要收气,就得让筋骨跟着天地的节奏动。”
族人跟着模仿,却闹出不少笑话。猎户石壮常年拉弓,胳膊粗得像树干,抬臂时关节“咯吱”响,怎么也展不开;纺织的彩姑习惯了低头纺纱,仰头时脖子僵得像块石头,差点闪了腰。
“别急,慢慢来。”岐伯在人群中来回走,帮这个正正肩膀,给那个顺顺气息,“首领说过,导引不是比谁做得快、做得高,是要找到自己身子里的‘气’。石壮,你试试把拉弓的劲儿收一半,想象胳膊上绑着羽毛,轻点,再轻点……”
石壮皱着眉,慢慢放松胳膊,果然,抬臂时没那么费劲了。他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嘿,还真像背着鸟毛!”
众人笑起来,气氛松快了不少。轩辕看着他们,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想起三年前刚从崆峒山回来时,族人对“静”字的不解——那时大家总说,打猎要猛,种地要勤,哪有功夫坐着不动?可如今,晨起练导引,傍晚围坐听他讲“阴阳”,竟成了部落的寻常事。
练了半个时辰,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后背发暖。轩辕让大家停下,原地坐下休息。他自己则走到坪边的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块兽皮,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春:伸筋,如草木破土;夏:展肢,似繁花向阳;秋:敛气,若果实垂枝;冬:藏神,像蛰虫入穴。”
这是他昨夜琢磨到半夜的“四季导引要诀”。春日里,他见草木从冻土中钻出来,茎秆都是向上伸展的,便创了“鹿戏”,模仿鹿的舒展,助族人疏泄肝气;夏日骄阳似火,鸟兽都爱舒展身体散热,他便编了“鸟戏”的舒展式,让人心火得以宣发;可入了秋,风里带了凉意,树叶开始往地上落,他就想,人的气也该往回收了,于是又改了“鸟戏”,添了收敛的动作。
“首领,您这皮上写的,是往后每日都要变着法儿练吗?”说话的是老阿妈,她手里拄着根拐杖,腿是年轻时生孩子落下的病根,走不快,可这几日跟着练“龟戏”,竟能自己走到议事坪了。
轩辕把兽皮递给她:“阿妈您看,春日里肝木旺,就得多伸胳膊展腿,像鹿一样;夏日心火盛,就得敞开了动,像鸟飞;秋日肺金收,就得慢慢往回收气;冬日肾水藏,就得多静坐,像龟缩着。”他怕老阿妈听不懂,又举了例子,“就像您种的麦子,春天得浇水让它往上长,秋天就得割下来藏进仓里,道理是一样的。”
老阿妈点点头,指着皮上的“冬藏”二字:“那冬天是不是就不用动了?我这老骨头,就怕冻着。”
“不是不动,是少动,动也得慢慢动。”轩辕蹲下来,扶着老阿妈的胳膊,“冬日里,您可以坐在炕上,慢慢活动手脚,就像龟伸腿,伸出去再慢慢缩回来,既不耗力气,又能让气血动起来。”
正说着,石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野果:“首领,您看我采的‘酸多子’!昨日您说秋日吃酸能养肺,我特意去后山摘的。”那果子红通通的,像玛瑙珠,酸得人牙倒,却是秋日里难得的润肺佳品。
轩辕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酸劲儿直冲天灵盖,他却笑了:“这酸味儿能收住肺气,就像秋日的风把树叶往回收一样。你这孩子,倒把我说的记在心上了。”
石娃得意地挺挺胸:“我还记着您说,练完导引再吃这果子,比光吃果子管用!”
这话倒是说到了轩辕心坎里。他一直觉得,养生就像酿酒,得有水(饮食)、有火(动作)、有容器(心境),少一样都成不了佳酿。光练导引不动嘴,像有火没原料;光吃好东西不活动,像有米没灶;若是练得勤、吃得好,心里却总装着烦心事,那就像酒坛漏了缝,再好的料也存不住。
晌午时分,族人都散了,有的去田里收粟米,有的去山林里拾柴。轩辕和岐伯坐在老槐树下,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在晒谷场上玩“鸟戏”,有模有样地伸胳膊展翅,笑声像银铃一样。
“你看,”岐伯递给轩辕一块烤饼,“孩子们学东西最快,昨日教的动作,今日就带着玩了。这导引术啊,怕是能传下去了。”
轩辕咬了口饼,饼里混着南瓜子,香得很。他望着远处的山,崆峒山的轮廓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广成子当年说“动中守静”,他如今才算真正明白——不是练导引时心要静,是不管动得多欢,心里那杆秤得稳,知道什么时候该伸,什么时候该收。
“光传下去还不够。”轩辕把饼渣拍掉,“我想把四季的导引术画出来,配上草药方子,让每个部落都能学。比如南方湿热,他们的导引就得多些祛湿的动作;北方干冷,就得添些温补的法子。”
岐伯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前几日东边部落的人来,说他们那多海风,人总爱咳嗽,若是教他们秋日多练收敛肺气的鸟戏,再配上润肺的草药,定能少受些苦。”
两人越说越投机,直到日头偏西,才想起该去查看药圃。刚起身,就见阿木扶着一个妇人匆匆走来。妇人面色发黄,捂着肚子,脚步发虚。
“首领,我娘从早上就喊肚子疼,吃了药也没用。”阿木急得眼圈发红。
轩辕扶妇人坐下,伸手按她的脉,脉象沉而缓。又看她的舌苔,白而腻。“是寒湿困脾。”他对岐伯说,“昨日下雨,她定是没顾上添衣裳。”
妇人点点头,声音虚弱:“昨日去地里收豆子,淋了点雨,回来就觉得肚子沉得慌。”
“光喝药不够,得让她自己动起来。”轩辕让妇人平躺,教她做“腹式呼吸”:“吸气时,想象肚子里揣了个气球,慢慢鼓起来;呼气时,气球瘪下去,把气都排出去。”
他边说边用手轻轻按在妇人的腹部,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你看,气能推着湿邪走,就像风吹散雾气。”
妇人试着做了几次,额头渗出细汗,却忽然说:“好像……肚子没那么沉了。”
轩辕笑了:“这就是‘静中求动’,身子没动,气在动。等会儿再练几遍鸟戏的收势,让气往下走,明日就好了。”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议事坪上的人影渐渐拉长。轩辕看着妇人被阿木扶着慢慢走回家,心里忽然想起广成子的话:“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原来医道不在高高的崆峒山上,就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日子里,在族人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里。
他回头看了看岐伯,老医者正蹲在药圃边,小心翼翼地给紫苏盖土。秋日的风拂过,紫苏叶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
“明日,咱们把‘冬藏’的导引术编出来吧。”轩辕说。
岐伯直起身,晚霞落在他的白发上,泛起一层金光:“好啊,再配上冬日的食补方,让族人这个冬天少生病。”
远处,孩子们还在玩闹,他们的笑声混着风声,像一首轻快的歌谣。轩辕知道,这动静之间的平衡,不仅能养身,更能养心,养一个部落生生不息的元气。
欲知《古人的智慧》中轩辕与岐伯如何编创冬日导引术,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