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鸿白袍染霜,立马天津桥。残月如钩,照着他身后一列铁骑——不足千人,却皆是昔年“燕云义勇”与渭州旧部里挑出的硬骨头。王舜臣、秦明、关胜、林冲、丘岳、周昂、王焕、鲁达、李助、乔冽、孙安、卞祥,十三员战将,十三把各色兵器,寒光与霜色混为一色。
城门缓缓开缝,赵持盈青衣短剑,亲自押出十辆轻车——
玉米籽三百斤
土豆种两百斤
奇亚籽五十斤
另加火药三百斤、火油百桶、旋风炮十座、刀甲千副、银券二十万缗。她把最后一车帘布挑开,里面赫然是侯府全部积蓄的金银器皿,熔铸成锭,映得夜色发红。
“带上,买路,买粮,也买命。”她声音低,却字字敲在铁甲上,“京师若断饷,这些就是万人的牙。”
范正鸿翻身下马,与她隔着车辕,四目相对。北风卷旗,猎猎如鼓。他忽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铁甲冰得她打了个寒噤,却咬唇不吭声。
“我欠你一场牡丹花会,也欠洛阳一场丰收。”他在她耳畔道,“等我回来,一起还。”
赵持盈抬手,替他系紧领下束甲绦,指尖微微发抖,声音却稳:“先还天下太平,再还我花前月下。顺序乱了,我可不饶你。”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松手。范正鸿翻身上马,抽出断岳刀,刀背在月光下缺处森然。手中凤翅镏金镗向前一指。
“开拔!”
铁骑如一条黑龙,穿天津桥,出北关,蹄声裹霜,一路向北。身后城门缓缓阖上,洛阳灯火渐远,终成一线微芒。
范正鸿披白袍,外罩旧日铁甲,缺月照刀。
他举碗,酒里漂着碎冰,声音随寒气一起扩散:
“三年前,我们被一纸诏书从贺兰山前叫回;
今日,我们再无诏书,只有刀!
身后无皇恩,只有百姓;
面前无退路,只有狼!
斩一头狼,保一座城;
斩十万狼,教河北再不见烽火!
此去,不胜不入关门;
不胜,不见洛阳牡丹!
我带着你们,马踏燕云。
我带着你们,回家。”
众将齐举碗,酒与冰一起灌喉,齐声暴喝:
“不胜不归!”
碗碎,冰溅,铁骑翻身上马。
雪落无声,马蹄却卷起雷霆,一路向北,直迎耶律大石三万铁骑。
雪雾未散,天津桥外十里,忽闻马蹄如雷,自西向东碾压而来。范正鸿勒马回望,只见霜尘高扬,一杆大旗破风而现——旗心赤底,绣金“呼延”二字,猎猎翻卷如焰。
来者正是“双鞭”呼延灼,官拜汝州都统制,曾掌京师连环马,因谏“联夏抗辽”被蔡京排挤,闲置西京。闻河北危殆,他散尽家财,募兵三千,俱是昔日“连环铁甲军”旧部:人马俱披铜叶重铠,行动却如轻骑,号称“滚动刀山”。
呼延灼策马至前,滚鞍而下,铁甲铿锵,单膝点地:“末将来迟,愿附骥尾!”
范正鸿纵身下马,双手扶起,目光灼灼:“将军重甲,雪中送炭!”
呼延灼抬手一招,后队分列,露出辎重——
连环马甲一千副,铜叶锃亮;
钩镰枪五百杆,专破辽骑;
火油喷筒两百具,射程三十步;
粮车三百辆,蒸饼、咸肉、炒豆,足支一月。
更有一物,用红绫覆盖。呼延灼亲手揭绫——竟是一架折叠“连环冲车”,六轮联动,外覆铁叶,内藏火药,专撼城门。
范正鸿以掌击车,铁声震耳,朗声大笑:“得此利器,足破辽人坚垒!”
“林冲,秦明何在?!”
“末将在!”
“你二人率3000铁骑做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遇到大股部队不可恋战,退回城中,若遇到小股部队给我吃了它!”
“末将遵命。”
“呼延灼!〞
“末将在!”
“你率领铁甲营为秦明他们压阵,你性格沉稳内敛,要看好他们。”
“末将遵命。”
“丘岳,周昂,王焕何在?!”
“末将在!”
“你三人率征辽旧部三千中军压阵保护安先生!”
“末将遵命!〞
“李助,乔冽二位先生,随中军行。药囊、火器、工兵锹钁,一件也少不得。先生若有闪失,范某拿你们是问!”
雪片愈急,风卷旗角猎猎作响。范正鸿翻身上马,白袍掀起,露出内里旧铁甲,缺月照在凤翅镏金镗上,寒芒吞吐。他高举酒碗,残酒映着雪光,像一泓冷冽的血。
“众将——”
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直抵人心:
“此去,不为皇恩,不为爵赏,只为河北百万生灵!遇狼,斩狼;遇城,破城;遇山,开山!不胜,则死;胜,则归洛看花!
“万胜——!” 众将齐吼,声浪滚过雪野,惊起寒鸦无数。
夜行三十里,前锋探马回禀:发现辽骑斥候,约百骑,正于前方柳子谷口燃火取暖。
林冲、秦明相视一笑,拔营而进。雪夜,火光影里,只见铁甲暗流,刀光如电。
先锋三千,如鬼魅般出现在柳子谷。
秦明一声霹雳吼,狼牙棒当先撞入火堆,火星四溅;
林冲白马银枪,枪挑一线,所过之处,辽骑纷纷坠马。
不足一刻,百骑斥候,全军覆没,只余十数匹空鞍战马,长嘶逃入雪幕。
火光映照雪地,范正鸿策马而至,俯身拾起一面辽旗,信手抛入火中,烈焰瞬间吞噬了那绣金的“辽”字。
“前锋报捷,雪夜首战,斩首八十三!”
“好!”范正鸿高举镗锋,“让耶律大石知道,宋人来了!”
雪更密,风更寒,铁骑却如火龙,一路向北,直指定州。
无人再言退路,无人再提皇恩——
此刻,他们只为身后的百姓、手中的刀、以及雪原尽头那看不见的狼群而战!
“不胜,不归!”
呼声滚过雪野,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像一声未竟的虎啸,回荡在即将到来的血与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