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灵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停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在桌面上留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抬眼看向唐横，目光充满质问：“你觉得人人皆可掌握力量，世道就会变好？”
陌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可你有没有想过，力量的根基是什么？”
唐横眉头微皱，回答的毫不犹豫：“自然是功法与资源。”
“没错，”陌灵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现实的冷意，“可资源是有限的，如果真的人人都修练，而资源总量不变……届时，你觉得会迎来一个大同世界吗？“
“不，我想并不是，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吃人的时代可能就会来临。”
唐横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的开始抓紧：“你是说……普通人就不配拥有力量？就该永远被踩在脚下？”
“我没这么说。”陌灵摇头，手掌轻抬，目光落在自己莹白的手甲上，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我只是在说现实。如今大陆，纵有万般不好，但也至少保证了一个相对和平的秩序。”
她将自己的手掌放下，目光重新看向唐横，一字一句道：“一个秩序，哪怕再坏，也好过彻底的无序。”
“推翻一个秩序，建立一个新的秩序，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亿万生灵的血泪，而你所向往的新世界，可能也会在转瞬之后就消失，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因为‘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更何况，你口中的阶级斗争，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可结果呢？有真正成功过？若是没有足够的根基，一腔热血破坏一个旧的秩序，最终只会让更多人陷入战火，流离失所。”
“就像19世纪90年代的华国，明明在甲午战争之后，那个愚昧的政府就可以宣告灭亡了，可为什么又要等这么多年才真正灭亡？因为在那个时代，没有人知道那个政府被推翻之后，新的政府又该如何建立？”
唐横沉默了。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显然在认真思考陌灵的话。
但片刻后，他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没有丝毫动摇：“你说的是现实，可现实不该是这样的。资源有限，我们就去争；秩序不公，我们就去改。难道因为难，就不去做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就像转生前，那个年代有人说‘华国人永远是东亚病夫’，可总有人在抗争，在改变。哪怕这条路要走十年、百年，只要方向是对的，就该走下去。”
陌灵看着他眼中的光，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一丝复杂的认可：“你倒是比我想的更固执。”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缓缓道：“你要功法？我可以给你。”
唐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带着几分警惕：“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做一些事。”陌灵直言不讳，“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能说。但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违背你的信仰，比如去做欺压百姓的事。”
唐横思索了片刻，看着陌灵的眼睛，见她目光坦荡，终于重重点头：“好，只要不违背我的信仰，我都愿意帮你。”
“那就先加个好友吧。”陌灵调出面板，向唐横发送了好友申请。
唐横立刻通过，面板上005-734的名字瞬间亮起。
做完这一切，陌灵从面板背包里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古籍，放在桌上。
古籍上没有多余的纹饰，只在封面上用血色朱砂写着四个字：《不死玄经》。
“这是……”唐横看着古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能感觉到，古籍里蕴含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与他想象中“霸道”的功法截然不同。
“《不死玄经》。”陌灵淡淡道，“六阶巅峰功法，不修杀伐，主修体魄与生机，修炼到极致，可肉身不死，滴血重生。更重要的是，它对资源的要求不高，只要有足够的气血，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慢慢入门……”
这功法也是藏经阁里面的二楼的，给他这本功法，一是这本功法需要的资源消耗比较小，二是他感觉唐横的理念可能会导致他很容易被人打死。
修炼这门功法，应该能……多挨几个回合。
唐横双手接过古籍，入手微凉，封面上的“不死”二字仿佛有生命般，让他心头一颤。
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记载的果然是基础的炼体之法，配合着吐纳口诀，简单易懂，却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性。
“谢谢你，同志。”唐横握紧古籍，眼中的感激溢于言表。
“不必谢我。”陌灵摆摆手，“好好修炼，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不会的。”唐横郑重道。
他收起古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同志，你有发现那个田伯光吗？我找了他两天了，都没看到踪迹。”
陌灵摇头：“没见过。不过你也放心。”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虽然没有你所谓的‘信仰’，但遇到那样的人渣，也同样会除之而后快。若是碰到他，我不会手软。”
“那就好。”唐横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长刀，“我再去街上找找。花神节人多，他说不定会混在人群里。”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陌灵：“等我解决了田伯光，再来找你。”
“嗯。”陌灵点头。
唐横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客栈。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外的人流中，只留下那本《不死玄经》余温还留在桌面上。
陌灵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唐横的理想很炽热，却也很天真。但或许，正是这份天真，才让他显得如此特别。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剩下的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凉了就变得苦涩，却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
“唐横想象中的时代会到来吗？”陌灵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或许是永远不会吧。”
在转生前，她所在的国家在100多年前也同样有人怀着这样的理想，可最终的结局，往往难逃人性的桎梏与现实的车轮。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今日的被剥削者难道就不是明天的剥削者？
就像在前世，一个职员在公司受尽辱骂和剥削，可下班后，他拿起手机来点外卖，使用了一张优惠券，把原本价值二十块的外卖减成了一块钱，这中间的成本又该由谁来承担？
从这个角度讲，这个职员不也就成了新的剥削者了？或者说是剥削者的帮凶了吗？
陌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重新戴上面罩，遮住了那惊世的容颜。
随后，她缓步下楼，无声地汇入了窗外那一片繁华而喧嚣的洪流之中。
唐横今天的话也点醒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快有十九年了，她都做了什么？
人活在世上需要一个信仰，尽管这个信仰可能会很扯淡，但人就是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