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早就让鹰卫去附近镇上雇来了一批马车。
村民集合完毕后,宋时愿便安排众人上车。
对于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村民来说,坐马车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尤其是孩子们,兴奋地在马车里扭来扭去,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小脸上满是新奇和激动。
村民们坐在车厢里,只觉得是遇上了大的善人,不住感慨:“这位愿公子真是活菩萨啊!借宿一晚,竟还花这么多银子请咱们去镇上过年!”
前往镇子的路上,大家伙都笑的开心,丝毫不知道是在逃难。
唯有方村长脸色不好看,眉头紧锁。
他怕方天成是信口胡诌,白白糟蹋了愿公子如此巨额的银钱,这份人情他可怎么还得起?
另一边,又怕那预言万一是真的……
天灾降临,村子毁于一旦,身后这百十口乡亲,可就真成了无根浮萍,无家可归了。
二丫坐在马车上,新奇地摸着车厢内壁。
一转头看见她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嘟囔道:“哎呀爹!你这啥表情嘛?大过年的,又是坐马车又是去酒楼,多好的事儿,您就不能笑笑?”
方村长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斥道:“你懂个屁!这……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愿公子租这么多马车,得花多少?我这心里能得劲吗?!”
二丫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哎呀,愿公子能随手拿出这么多银子,说明人家根本不差这点钱!咱们要记得人家的好,开开心心的,人家看了也舒坦。您老在这儿愁眉苦脸,愿公子见了,还以为您不乐意领他的情呢!”
一旁的方大娘也从初次乘坐马车的兴奋中稍稍回过神。
她摸着身下的垫子,咂咂嘴道:“乖乖,这马车就是比咱家的驴车得劲儿!又稳当又暖和!”
“而且二丫这话在理!咱既然承了天大的情,就该高高兴兴的,把感激放在脸上!你老拉着个驴脸,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多扫兴!”
方村长被这母女俩的话堵得心口发闷,却又无言以对。
他扭过头,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双手在膝上紧握成拳。
他不是不知感恩,正是因为这恩情太重,前景未卜,他才无法像妻女那样欢喜起来。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
祖宗保佑,但愿……但愿这一切,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好在有马车代步,一行人很快抵达了最近的镇子。
正值除夕,镇上家家户户闭门守岁,街道冷清,酒楼更是空荡。
几家酒楼的老板们怎么也没想到年关底下还能接到包场的大生意,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宋时愿让鹰卫安排,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回香楼准备年夜饭。
并告知村民,各自安顿好后,便到回香楼集合,共度除夕。
这是宋时愿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过年,还是与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一起过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一方村的村民们更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全村人在这么气派的酒楼里一起吃年夜饭!
看着宽敞的厅堂和满桌的菜肴,大家只觉得这日子一下子就有了奔头。
为了不破坏这难得的喜庆气氛,方村长听从了宋时愿的建议,将方天成卜卦预警的事死死瞒住,只说是愿公子慷慨,请大家过年。
宴席之上,气氛热烈。
大家吃的很是开心。
当村民们听说所有花费愿公子已全数结清,甚至连酒水都管够时,感激之情更是达到了顶点。
一个个纷纷端着酒杯上前,要向她敬酒致谢。
宋时愿早有准备,提前服下了解酒丸,面对热情的村民,她来者不拒,含笑饮下。
酒意并未上头,反倒是被各种点心菜肴塞得胃里满满,只觉得撑得厉害。
然而,村民们朴实,感念恩情,却也心疼银子。
热闹地敬过一轮酒后,便不再多饮,只是埋头将桌上每一道菜肴都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用米饭拌了,绝不浪费分毫。
直到杯盘狼藉,确认没有糟蹋一点食物,他们才心满意足,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各自暂住的客房休息。
……
到底是在外过年,大家伙都不习惯,心里惦记着村子,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都起身了。
尽管宋时愿再三劝说大家在酒楼用完早餐再走,但村民们实在不忍再让她破费,纷纷推辞。
“愿公子,使不得!我们已经承了天大的情了,回村子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宋时愿不再多言,直接让酒楼将备好的包子、馒头和热粥全部打包,硬塞到每位村民手中。
“路上吃,不许饿着。”
方天成的卜算不会错。
若现在不吃饱,回村子里,怕是没东西可以吃了。
马车驶近一方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一度以为马车走错路了。
眼前哪还有村子的影子?
目放眼望过去,全是雪。
屋舍院落,完全被积雪和垮塌的梁木吞噬,只剩下几截断裂的房梁刺出雪面。
无需再隐瞒,方村长老泪纵横,将方天成占卜预警的前因后果道出。
村民们震惊地望向方天成。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疯疯癫癫的方天成,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知是谁带头,众人纷纷朝他鞠躬道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随即,悲从中来,众人扑倒在雪地里,徒劳地扒拉着积雪,哭嚎着被压垮的房子和埋在下面的家当。
“我的家啊!全没了!”
“娘诶,俺攒了半辈子的粮食,这下都没了!”
哭声震天。
但在悲痛之下,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若非昨日撤离,这会儿肯定是连命都没了。
方村长抹了把脸,强忍悲痛,走到宋时愿面前。
“愿公子,老头子……还得再厚着脸皮求您一次,马车借我用用。我得立刻去镇上一趟,将灾情上报官府,恳请朝廷拨下赈灾银子,重建村子……”
不等宋时愿回答,一旁的二丫拉住她爹的胳膊。
“爹!您忘了?去年隔壁村遭了虫灾,里正三番五次跑去县衙求爷爷告奶奶,那赈灾的银子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