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新麦香钻进相府偏院时,陈默正蹲在青石板上擦铜盆。
姑爷,首辅让您去前院。小丫鬟捧着叠好的玄色锦袍,目光扫过他沾着水痕的袖口,语气里仍带着三分轻视——毕竟三年前那个扫院劈柴的赘婿,就算如今常与苏清漪闭门议事,在这些下人眼里,终究还是吃软饭的。
陈默接过锦袍,指腹轻轻摩挲衣料上暗绣的云纹。
三天后就是共炊大典,整个京都的灶火都要在正午时分汇入御街那口三丈铜锅,煮一锅天下饭。
这是苏清漪力排众议推行的新制,却被御史台参了八本,说以炊代祭,有辱祖制。
知道了。他应得温吞,抬眼时眸底掠过一丝锐光——系统今早刚签到了望气术·进阶,他站在偏院门口望了眼相府方向,漫天青气里裹着几缕暗红,像极了有人在暗中撒血咒。
前院正厅,苏清漪的墨笔在奏疏上重重一勾。
她着月白官服,腰间玉牌坠着同平章事的银绶,发间却只插了支竹簪——那是陈默去年用劈柴剩下的竹枝削的。
程雪传来消息,龙脉附近的地脉异动提前了。她将密报推过去,今早太液池的锦鲤翻了白肚,灵性污染的味道比上个月重了三成。
陈默扫过密报上的朱砂批注,指尖在案上轻叩三下。
窗外传来更漏声,他忽然笑了:让程姑娘把那锅天下饭的米,换成终南山的灵稻。
前日我在祖祠签到,得了半袋能镇邪祟的清和米
苏清漪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灵稻本就有净化灵性的功效,再掺了系统奖励的清和米,程雪破解污染时能省七成力。
她执起笔在密报边角添了两行小字,抬头时目光柔和了些:柳如烟那边,查到是谁在往民间散布新制断了祖宗香火的谣言了么?
查到了。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柳如烟踩着三寸绣鞋晃进来,腰间银铃叮当。
她素白裙裾上沾着星点墨迹,显然刚从监察院的暗房出来:是左谏议大夫的嫡孙,昨日在醉仙楼说共炊大典是让泥腿子跟贵人抢饭吃她抛来个檀木匣子,里面躺着半枚带血的耳坠——左家那位嫡孙的左耳,此刻应该在监察院的刑讯室里泡着盐水。
做得漂亮。陈默将匣子收进袖中,但别杀他。
明日让他在御街跪半个时辰,举着新制昌明,祖宗含笑的幡。
柳如烟眼尾微挑,忽然凑近他耳畔:陈公子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比直接砍头痛快多了。她退开两步,指尖绕着发梢轻笑,对了,沈老头今早去了祖祠,把那方敬天法祖的古碑擦得能照见人影。
陈默颔首。
沈归舟作为祖祠守碑人,最懂如何把新制和祖训拧成一股绳。
他站起身,玄色锦袍垂落如渊:今日酉时三刻,我去祖祠找沈老。
清漪,你让人把大典流程再核对一遍;如烟,盯着左家的动静;程雪那边,我稍后让小厨房送碗参汤。
苏清漪目送他出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簪。
三年前那个被她扔在相府门口的寒酸书生,如今连布置棋局都带着三分云淡风轻。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她案头留的纸条:这锅饭,得大家一起搅。
大典当日,御街。
三丈铜锅架在九尺高台上,十二名净衣厨娘正往锅里添水。
陈默站在街角茶棚,用望气术扫过人群——大多数人眼里是好奇,少数老者眉间凝着阴云,还有三道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往铜锅方向飘。
吉时已到!
苏清漪的声音如鸣玉,在长街上荡开。
她站在高台中央,官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衣的月白衬裙——那是陈默第一次为她赢来的布料,在黑市花了五两银子。
列位父老!她举起酒盏,我大周自太祖皇帝起,便说民以食为天。
今日这锅饭,不是要断了祖宗香火,是要让天下百姓的灶火,都烧进祖祠的香案里!
台下有人起哄:首辅大人,您说灶火进香案,可祖祠的规矩是贱籍不得近香
陈默眼尾微跳。
这是左家埋的钉子,专门挑动世家与寒门的矛盾。
他正要使眼色,却见沈归舟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来。
老人白发被风吹得蓬乱,怀里却抱着块黑黢黢的石碑。
闭嘴!沈归舟重重顿了顿拐杖,当年太祖皇帝在滁州讨饭,是卖炊饼的王阿婆给了他半块饼。
后来太祖建了祖祠,亲自在碑上刻一粥一饭,皆承天恩他掀开盖在碑上的红布,你们看!
这是太祖手书的《炊饼铭》,我守了四十年!
人群哗然。
陈默望着碑上斑驳的字迹,嘴角微勾——这碑是他前日在祖祠机缘签到时发现的,沈归舟守了半辈子,却因碑身被涂了厌胜漆,始终没看清上面的字。
他用系统奖励的除垢丹溶了漆,这才让太祖的真迹重见天日。
添米!
苏清漪一声令下,十二名厨娘捧着木盆鱼贯而出。
陈默看到程雪混在其中,她指尖轻轻划过米堆,几缕黑气从米粒里飘出,被她袖中取出的青铜小鼎吸了个干净——那是她用龙脉精铁铸的净秽鼎,专门克制灵性污染。
第一捧米,取自陇右军屯!苏清漪声音拔高,那里的兵卒,去年用半块饼撑过三天,换来了边境三十里的麦浪!
第二捧米,取自江南绣娘!柳如烟不知何时站到了人群最前端,她扯着嗓子喊,她们织的锦缎换了粮种,今年能多喂饱十万孩子!
第三捧米——陈默走上高台,接过最后一个木盆,取自相府扫院人。他掀开盆盖,金灿灿的米粒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三年前,有个赘婿在相府劈柴,总把剩米攒起来,喂给翻墙讨食的小叫花子。
台下忽然安静。
有人认出他是苏清漪的赘婿,开始窃窃私语。
陈默却望着远处的城墙,目光穿透层层青雾:今日这锅饭,要让兵卒的血、绣娘的汗、叫花子的笑,都煮进米粒里。
因为这不是一锅饭,是——
是天下人的灶火!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里有人开始鼓掌,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连成一片轰鸣。
陈默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激活了系统的百日连签奖励——武道真眼。
他看见漫天青气里,那些阴云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暖黄的光,像极了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起锅!
苏清漪挥下令旗。
十二口小锅同时沸腾,蒸汽裹着饭香冲上云霄。
陈默望着那团裹着饭香的白雾,想起系统签到时获得的天子望气术——这团气,分明是国泰民安的祥瑞之象。
分饭!
柳如烟带着监察院的人端着陶碗跑下高台,沈归舟扶着老人,程雪帮着盛饭,苏清漪亲自给最前面的老妇递了碗。
陈默站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三年前那个被人扔在相府门口的寒酸书生,终于在今天,把这锅饭,搅成了天下人的团圆。
陈郎。苏清漪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手里端着碗饭,尝尝?
他接过碗,米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清和米气息,暖得人心尖发颤。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有人举着碗喊:这饭里有我家灶火的味道!
陈默望着漫天飘飞的饭香,忽然轻声道:清漪,等这锅饭的热气,飘到祖祠的香案上时......
我们的天下,就真的稳了。
(本章完)## (续)
监察院暗房的烛火忽明忽暗,柳如烟捏着半块焦黑的信笺,指甲在羊皮纸上掐出月牙印。
信里的朱砂字还带着墨香——亥时三刻,御灶下埋怨脉雷,引民气为凶兆。
她忽然笑出声,银铃耳坠撞在青花瓷灯上,碎成一串脆响。
来呀。她对着阴影处招招手,两个黑衣卫从梁上翻下,把这信原样封好,再往反民气同盟的密道里撒点引路粉她指尖蘸了蘸案上的金粉,在信背画了道火纹,告诉他们,御灶下第三块青石板松了,正好藏雷。
黑衣卫领命要退,她又补了句:再给程姑娘送份礼——她从袖中抖出叠黄符,净火符阵的阵眼图,让她把雷埋得越深越好。说到最后,她眼尾上挑,等他们按动机关......她屈指弹向烛火,火星炸响,监察院的镜审台会替天收了他们的罪证。
同一时刻,祖庙的青铜灯树被夜风吹得摇晃。
沈归舟跪在蒲团上,手中《民祀仪典》的绢帛被攥出褶皱。
他抬头望向夜空,忽觉后颈发凉——三十六颗星子正缓缓连成一线,银芒如剑,直刺祖庙后的碑林。
列位大人,读!他颤声喝令,礼官们慌忙捧起新撰的仪典。
当民以食为天,天以民为眼的诵读声撞破夜雾时,碑林方向传来的轻响。
沈归舟转头,只见那尊立了百年的清廉侯石像,左眼竟沁出一滴血泪,顺着腮帮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红雾。
先贤哭了!不知哪个守庙的小沙弥喊出声。
跪在庙外的百姓地全趴下去,额头抵着沾露的草叶。
有白发老妇抹着泪念叨:当年我爹在灾年偷了半袋米,是清廉侯在梦里说饿肚子的百姓不算贼......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却像火星落进干草堆,等这一天太久了的私语很快漫过整座祖庙。
沈归舟摸着石像上的血痕,掌心传来灼烧般的温度。
他忽然明白陈默前日说的要让祖训活过来——不是刻在碑上,是流进百姓的骨头里。
大典当日的御街,人声比鼎沸的油锅还热闹。
十二口小锅的蒸汽裹着百种米香冲上云霄,在天空凝成乳白的云。
苏清漪站在高台下,望着皇帝踩着红毯走来,腰间玉圭上的受命于天四个篆字被阳光照得发亮。
起勺。皇帝接过金漆木勺时,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
第一勺搅向东南方,敬天地滋养;第二勺转向西北,敬农夫躬耕;第三勺悬在半空,他忽然顿住——人群最末尾,有个穿青布短打、拄着木杖的身影。
阿默叔!
不知哪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喊了声。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炸开,请阿默叔落座的呼声像滚石下山,越聚越响。
卖炊饼的王阿婆挤到最前面,她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三年前要不是阿默把相府的剩米攒给我们,我那小孙子早饿坏了!
陈默望着眼前的浪潮,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年前跪在相府门口时,也是这样的人潮,只不过那时的声音是吃软饭。
他摸了摸腰间——那里还别着当年劈柴用的斧头,木柄被掌心磨得发亮。
诸位。他举起木杖,人群瞬间静得能听见铜锅里米汤的咕嘟声。
他弯腰接过皇帝递来的饭碗,吹了吹飘着油花的热气,低头咬了一口。
米香混着清和米的甘冽在舌尖炸开,他闭了闭眼,想起昨夜在祖祠与沈归舟的对话:这饭里煮的,是兵卒的血、绣娘的汗,还有小叫花子的笑。
这一口,值了。他轻声说。
碗底忽然泛起金光。
残留的米粒脱离瓷碗,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沉入脚下的泥土。
百姓们地发出惊呼,有眼尖的发现,米粒落处的青石板上,竟生出了极小的绿芽。
苏清漪站在高台上,望着陈默发顶的碎金阳光,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蹲在偏院擦铜盆的模样。
那时他的影子缩在墙角,现在却像棵大树,把整个人群都拢在了树荫里。
三日后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尽。
几个扫街的役夫路过城门口的回音碑,其中一个突然揉了揉眼:碑......碑上的字变了?
其他人围过来,只见青黑的碑面上,新刻的民气值三个大字泛着玉色光泽,后面的数字还在缓缓跳动——
突破古籍记载极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