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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八年腊月廿三,西江米巷深处的旧衙门被重新收拾出来,朱漆大门上挂起一块新匾额,上书“靖安司”三个鎏金大字,笔锋凌厉,却透着几分仓促。衙门不大,前后三进院落,院中两棵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像干枯的手指,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寒风穿过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胤禩身着石青色常服,站在正堂前的廊下,看着衙役们将一箱箱卷宗搬进偏房。寒气透过靴底渗上来,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散开,又很快被风吹散。自昨日从养心殿领旨后,他便连夜敲定了靖安司的选址与人员,动作快得让人心慌——他要的就是这份“雷厉风行”,既要做给皇上看,也要做给京城里所有观望的人看。

“王爷,隆大人到了。”身后传来侍卫的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胤禩转过身,恰好看见隆科多从月洞门走进来。这位九门提督身着绣着麒麟补子的石青官袍,外罩一件玄色貂皮大氅,腰间系着明黄色腰带,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也透着几分审视。

“隆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胤禩主动上前两步,拱手为礼,语气温和,此刻,即使是手握隆科多的把柄,他胤禩也没有半分皇子的倨傲,因为隆科多现在是康熙的人,他胤禩只要没有登基为帝,这手把柄最多也就是个让隆科多忌惮的东西,并不足以直接让隆科多俯首听命。

隆科多连忙侧身避开,双手交叠躬身回礼,姿态放得极低:“八爷折煞奴才了。皇上有旨,命奴才协助靖安司查案,奴才自当尽心竭力,听凭八爷差遣。”他虽掌京城防务,是皇亲国戚,却也清楚,胤禩还有他的把柄呢,绝对不能怠慢。

“隆大人说笑了。”胤禩笑着侧身让开,“您是朝中前辈,又是京城防务的柱石,此次查案,涉及诸多防务关卡,还需您多多指点。”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走进正堂。

正堂内已布置妥当,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羊皮纸制成的舆图上,用朱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十几处红点,从正阳门外的打磨厂,到东直门的驿站,再到城西的两家当铺,连南城的几处茶馆都被圈了出来。隆科多的目光扫过舆图,心里猛地一凛——这些红点,恰好是他手下步军统领衙门重点巡查的区域,胤禩竟能如此精准地标注出来,可见其早有准备。

“八爷,这舆图上的红点……”隆科多指着舆图,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哦,这是本王让手下人标注的。”胤禩走到舆图前,手指轻轻点在打磨厂的位置,“细作传递消息,无非三个途径:一是借驿传之便,混在公文私信里;二是靠商队运输,藏在货物中;三是通过江湖中人,在茶馆酒肆里接头。这些红点,就是最可能出纰漏的节点。”

隆科多盯着舆图上的红点,又看了看胤禩从容的神色,忽然话锋一转:“八爷,奴才斗胆问一句,这案子牵连甚广,您打算从何处入手查起?”他想知道,胤禩是真的只想查细作,还是想借着查案,把手伸进他的防务范围。

胤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案上拿起一份厚厚的卷宗,递给隆科多:“隆大人先看看这个。”

隆科多接过卷宗,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兵部近三年的西北商货记录。他快速浏览,很快发现了异常——过去三年,每逢西北战事吃紧,京城的皮毛、药材价格都会暴涨,可今年腊月,明明军粮遭袭、战事胶着,价格却异常平稳,甚至还有小幅下跌。

“这……”隆科多抬头看向胤禩,眼中满是震惊。

“隆大人也看出来了?”胤禩接过卷宗,轻轻合上,“生意人最是精明,趋利避害是本能。能让他们在战事最紧的时候稳坐钓鱼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提前知道仗要怎么打,知道这仗打不到他们的货源,甚至知道……军粮会出问题。”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在隆科多心里。他后背瞬间渗出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若真如胤禩所说,那京城里的商号,恐怕早已与准噶尔细作勾连,甚至可能还有朝中官员牵涉其中。而他这个九门提督,竟对此一无所知,若是被皇上知道,他难辞其咎。

“王爷明鉴!”隆科多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凝重,“奴才这就命人封锁打磨厂,将所有与西北有往来的商号都查一遍,定要找出勾结细作之人!”

“不急。”胤禩抬手按住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草惊蛇反而不好。细作在京城潜伏多年,必然根基深厚,若我们大张旗鼓地查,只会让他们销毁证据,甚至提前逃遁。我们要查,就要悄无声息地查,让他们毫无察觉。”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寒风瞬间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卷宗哗哗作响,也吹得隆科多的貂皮大氅微微晃动。“从明天开始,靖安司所有人分成三班。”胤禩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清晰而坚定,“第一班查驿传,所有从西北来的公文、私信,无论有无官印,都要登记在册,重点核对火漆封的样式,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上报;第二班查商号,不查货物,只查账目——我要知道,过去半年,有哪些商号大量收购过西北的皮毛、药材,又有哪些商号突然停止了与西北的贸易;第三班……”

胤禩转过身,目光落在隆科多身上,眼神沉得像深潭:“查人。查那些最近突然暴富的,查那些原本富庶却突然债台高筑的;查那些常去茶馆酒肆、四处结交的,也查那些往日活跃却突然闭门不出的。细作要传递消息、囤积货物,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些‘异常’的人,就是最好的线索。”

隆科多站在原地,看着胤禩有条不紊地布置查案计划,心里忽然明白了——胤禩要查的,从来都不只是几个准噶尔细作。他要查的,是京城里所有潜藏的暗流,是官员与商号的勾连,是藏在阴影里的利益网络,甚至……是他步军统领衙门里可能存在的疏漏。而自己,从接下“协助查案”旨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绑上了胤禩的船,再也下不去了。

就在这时,胤禩朝着廊下喊了一声:“张丰。”

很快,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从廊下走了进来。这人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走路时脚步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一看就是常年习武、擅长隐匿之人。他走到胤禩面前,躬身行礼:“属下张丰,参见王爷。”

胤禩侧身让开,对隆科多介绍道:“隆大人,这位是张丰,是本王的得力手下,此次靖安司查案,具体的查缉行动,就由他负责。日后你们二位要多沟通,相互配合。”

隆科多看着张丰,心里猛地一沉——他在京城为官多年,掌防务、管九门,京城里稍有分量的人物他都认识,却从未听说过“张丰”这号人。胤禩身边竟藏着这样一位擅长“特殊事务”的高手,可见其暗中培养的势力,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庞大。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对着张丰拱手:“张统领好手段,日后查案,还要多仰仗。”

张丰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仿佛只是一件没有感情的工具。

隆科多看着眼前的胤禩与张丰,忽然觉得,这西江米巷的靖安司,不是肃清细作的衙门,而是胤禩布下的一张大网——网住的是细作,是暗流,也是他这样被卷入局中的人。而他,只能顺着胤禩的棋路走下去,别无选择。

胤禩看着隆科多眼中一闪而过的忌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知道,隆科多已经明白自己的意图,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这场查案,既是为了揪出细作,稳固后方,更是为了拉拢隆科多,壮大自己的势力。而靖安司,就是他实现这一切的最好棋盘。

寒风依旧从窗外灌进来,吹得舆图微微晃动,朱笔标注的红点在风中若隐若现,像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这局刚刚开始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