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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东门附近,暗红色的血迹在泥泞中尚未完全干涸凝结,逃亡者仓皇留下的杂乱足迹深深浅浅地印在道路上,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水腥、焦糊以及某种隐约腐烂的复杂气味,依旧浓烈得令人作呕。曹操的大军,几乎是踩着这失败与死亡的余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座几乎沦为废墟、浸泡在绝望中的城池。没有预想中的巷战,甚至没有零星的冷箭,残存的守军早已丢弃了兵刃,或藏匿或投降,而惊惶未定的百姓则蜷缩在残破的屋宇内,透过门缝窗隙,用恐惧而麻木的眼神窥视着这支新的、主宰他们命运的军队。

曹操身披玄色大氅,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在典韦及一众精锐虎卫的严密护卫下,缓缓行于破败不堪、瓦砾遍地的街道。他的面色沉静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过两旁触目惊心的景象——坍塌的房舍、焚毁的梁木、散落的军械,以及那些来不及收拾、姿态扭曲地倒在污水中或墙角下的尸体。攻克下邳,夺取徐州,是他战略棋盘上必然且早已预料的一步,但真正踏入这片战争的残骸,直面这胜利背后所付出的惨重代价和接收过来的烂摊子,让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者的畅快,反而升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与紧迫感。这片土地,需要立刻止血,需要强力的手段来抚平创伤,更需要尽快将其转化为可供驱策的力量。

原本属于刘备的州牧府衙,相较于城内的其他建筑,还算保持了基本的完整,但内部亦是狼藉一片,文件散落,器物倾倒,显然经历了一场仓促的撤离或混乱的搜检。曹操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在此升堂理事,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刻迟疑,都可能滋生更多的混乱与不确定性。首要之事,便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铁一般的秩序,收拢那已然涣散的人心。

“传令下去!”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威严,在略显空旷却气氛凝重的大堂中清晰地回荡,“其一,我军所有将士,自即刻起,严禁任何形式的掳掠、奸淫、杀害平民!违令者,无论官职高低,立斩不赦!其二,各营立刻抽调人手,配合军中辅兵,迅速扑灭城中可能残存的余火,清理主要街道之障碍与污秽,集中力量,妥善掩埋所有曝露之尸体,无论是军人还是百姓,务必深埋,严防时疫滋生蔓延!其三,即刻于城中选定几处宽敞之地,开设粥棚,大量熬粥,赈济城中幸存之百姓,尤其是那些孤苦老弱、无依无归之妇孺,务使其得一口活命之食!其四,着文书官即刻拟定安民告示,遍贴城内及周边要道,言辞需恳切明确,昭告四方:我曹操,乃奉当今天子明诏,讨伐不臣逆贼刘备,今刘备已败亡遁走,徐州全境,自此重归朝廷王化,过往之事,无论曾追随何人,只要安心归农归商,一律既往不咎!望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勿要惊疑自扰!”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迅速从州牧府衙发出,传递到曹军各级将领与官吏手中。整个曹操集团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高效执行力。原本乱哄哄、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城池,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住,开始被纳入一种生硬却有效的秩序框架之中。士兵们虽然眼中还残留着征战杀伐后的戾气与对财富的渴望,但在“立斩不赦”的严令之下,也不得不收敛心神,转而执行清理废墟、搬运尸体、维持治安乃至分发粥食的任务。

稳定了最基本的秩序之后,接下来便是更为微妙和关键的环节——处置徐州原有的政治势力。这比单纯的军事占领要复杂得多,也重要得多,关乎未来能否真正统治这片土地。

“陈元龙,以及徐州原本的官吏、有声望的士族,如今何在?”曹操目光扫过堂下,沉声问道。

他的话音甫落,只见陈登便领着几位衣冠尚算整齐、但面色各异的徐州本土官吏和士族代表,趋步进入大堂,齐刷刷地跪拜于地,姿态放得极低:“罪臣陈登,惶恐无地,今率徐州幸存士民,恭迎曹公驾临!愿曹公宽宥前愆,使我等得效犬马之劳!”

曹操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为首的陈登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此人能在刘备败亡、城池易主的混乱关头,迅速整合残余的本土势力,并如此“识时务”地带头归附,其心机之深沉,应变之迅速,绝非寻常之辈。曹操心中明了,此刻正值用人之际,也需安抚地方,对这些人,必须施以怀柔。

“元龙何必如此,诸位都请起吧。”曹操的语气比方才缓和了许多,抬手虚扶,“刘备不识天命,不体恤民情,一意孤行,负隅顽抗,致使徐州百姓遭此大劫,生灵涂炭,此罪魁祸首,在于刘备之愚顽,我奉诏讨逆,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尔等能够深明大义,在此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稳定地方,使徐州百姓免遭更多兵燹之苦,此乃有功于朝廷,有功于徐州黎民。本相赏罚分明,岂有怪罪有功之臣的道理?”

他当场便做出决断,声音清晰而肯定:“即日起,陈登仍领徐州别驾之职,佐理徐州一应政务,望尔能体察民情,尽心竭力。其余诸位官吏,亦暂且各安其位,用心任事,维持地方运转,待局势稍定,考核政绩之后,再行论功定赏,量才擢用!”

这番表态,无疑给惊魂未定的徐州本土势力吃了一颗定心丸。陈登等人再次叩首谢恩,言辞恳切,然而心中却是心思电转,各怀盘算。陈登尤其清楚,这所谓的“仍领旧职”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曹操为了快速稳定局势而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影响力。一旦曹操站稳脚跟,必然会逐步安插其兖豫嫡系亲信,渗透乃至接管徐州的军政实权。但眼下,能暂时保住家族的地位、财富和在地方上的部分影响力,避免清洗,已是混乱时局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随后,曹操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郭嘉等核心谋士与心腹将领,开始商议更为具体的善后与布局要务。

首要便是军事布防。徐州地处中原东南要冲,堪称四战之地。东面虽临大海,暂无外患,但南面是刚刚吞并庐江、气势如虹正欲席卷江东的孙策,西面是掌控天子、坐拥司隶、颍川,如同猛虎在侧的吕布,北面则是即将彻底解决公孙瓒、势力正如日中天的袁绍。曹操与郭嘉等人仔细研判地图后,决定以沉稳善守之将为主,辅以数员得力干将,率领重兵镇守下邳、彭城、东海等战略要地,防御的重点,毫不意外地放在了西面可能来自吕布的威胁以及南面孙策的北窥之意上。同时,加紧整编投降归附的徐州籍士卒,进行严格的汰选,将精锐者打散编入各军,以补充兵力,羸弱者则遣散归农,以节省粮草,恢复生产。

政务梳理方面,曹操任命老成持重、精通律法与民政的程昱暂领徐州刺史之责,总揽战后恢复事宜。其核心任务在于以强力手段恢复各地农业生产,清查因战乱而隐匿或流失的户口,重新丈量被豪强侵占或荒废的土地,为接下来推行屯田、征收赋税、募集兵员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严厉镇压那些趁乱而起、劫掠乡里的盗匪溃兵,以铁腕恢复地方治安与秩序,使百姓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对于刘备的残余势力,曹操也并未掉以轻心。刘备虽败走,生死不明,但其麾下关羽、张飞皆乃万人敌的猛将,忠心耿耿,若其隐匿于民间或某些偏远之地,纠集旧部,恐成心腹之患。曹操下令各郡县严加盘查过往行人,张榜悬赏,重金捉拿刘备及其核心党羽,务求斩草除根,杜绝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千头万绪的接管与整饬工作,在曹操集团高效的运作下,迅速铺开。一座座曹军军营在城外要冲之地重新立起,一面面崭新的“曹”字大旗取代了城头那些破损不堪的“刘”字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城内,粥棚前排起了领取活命口粮的长队,尽管面有菜色,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麻木地等待着。工匠和民夫在士兵的监督下,开始清理废墟,修补破损的城墙与官署民居。市集之上,也渐渐有了些许胆大的商贩试探着摆出货物,虽远谈不上繁荣,却总算有了一丝人气。徐州,这台被战火彻底摧毁、几乎停摆的庞大机器,正在新的、强有力的主人驱动下,被强行注入动力,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开始缓慢而笨拙地,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重新运转起来。

然而,在这表面逐渐被强力压制下去的平静之下,无数的暗流依旧在汹涌奔腾。陈登等本土势力与曹操中央集团之间的试探、猜忌与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战败带来的深重创伤、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对征服者的潜在仇恨,依旧沉淀在无数徐州百姓的心中;外部,来自西、南、北三个方向的强大邻居,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这片刚刚易主的土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曹操独自站立在州牧府那尚且带着战火痕迹的台阶之上,望着眼前这座正在被自己强行纳入掌控的城池,目光却早已投向了更遥远、也更危险的西方。他知道,拿下徐州,并非争霸的终点,恰恰相反,它如同在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落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彻底激化了与某些对手的矛盾。那个盘踞关中、挟持天子的吕奉先,在得知徐州易主之后,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落子?这场席卷天下的棋局,因为徐州的归属变更,已然进入了更加凶险、更加激烈的中盘搏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