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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还在旁边嬉闹,院长妈妈笑着招呼孩子们去分发糖果,给两位年轻人留出了些许空间。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清凉的树荫,树下放着两张旧的长木凳。

“外面阳光挺好的,要不要去树下坐坐?”言屿微微侧头,提议道。

他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光线的方向和温度的变化。

“好。”季凛应道,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他,但手指刚动了动,又蜷缩回来。

他想起对方熟练使用盲杖的样子,觉得自己贸然伸手可能反而失礼。

言屿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犹豫,他并没有使用盲杖,只是很自然地朝着树荫的方向,步伐平稳地走了过去,准确地在长凳的一端坐下。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微笑道:“这里。”

季凛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礼貌距离。

他能闻到言屿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与自己身上或许还未散尽的工地尘土味截然不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言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经常来福利院吗?”

“嗯,”季凛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立刻出声,“差不多……每周日有空就会来。孩子们很可爱。”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但提到孩子们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度。

“他们很喜欢你,”言屿肯定地说,“我听到他们叫你‘季凛哥哥’。”

他顿了顿,带着些许好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你的手,似乎很有力量。”

他指的是那天晚上扶住他时,感受到的支撑力,以及刚才孩子们拉他时,他沉稳的力道。

季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指节粗大、布满新旧伤痕和厚茧的手。

“我就是在工地上干活。”他声音低沉了些。

“很辛苦的工作。”言屿的语气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和尊重,“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很了不起。”

他微微转向季凛的方向,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你的手……那天摔倒擦伤的地方,好了吗?”

季凛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点小事,心里微微一颤。

“好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想让对方有任何负担,但纱布下隐隐的刺痛又在提醒他说了谎。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呢?你是……新来的音乐老师?”

“嗯,”言屿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满足,“刚来不久。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孩子们。音乐能让他们快乐,哪怕只是短暂的。”

他轻轻抬手,在空中虚按了几个琴键,“看不见之后,耳朵就变得特别敏感,音乐成了我世界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色彩。能把这份色彩分享给他们,我觉得很好。”

他的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却让季凛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感受到“看不见”这件事存在于言屿的生活中,但言屿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怨天尤人,只有一种接纳后的温柔与给予。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孩子们隐约的欢笑声。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季凛偷偷侧过头,看着言屿被光影勾勒的柔和侧脸,挺翘的鼻梁,微弯的唇角,以及那双映着光却无法聚焦的浅褐色眼眸。

他忽然觉得,口罩有些闷,呼吸有些不畅。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笨拙地保持着沉默,感受着身边人平和的气息,希望这安静的时光,能再延长一点点。

“你的名字,”言屿忽然又开口,声音轻柔,“是哪个‘凛’字?”

“……凛冽的凛。”季凛回答。

“凛……”言屿轻声咀嚼着,随即莞尔,“听起来像冬天的风,有点冷,有点酷。但你的声音,和你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感觉挺温暖的。”

季凛因那句“温暖”而怔住,口罩下的皮肤隐隐发烫,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沉默再次蔓延,却不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流动。

季凛不想让这难得的交谈就此结束,他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

“我……能冒昧问一下吗?你的眼睛……是……”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生怕触及对方的伤痛。

言屿却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表情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释然:“是先天性的。从我记事起,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具体的形状和颜色,只有光和影,还有声音。”

他微微仰头,感受着树叶间漏下的阳光落在脸上的暖意,“所以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失去,而是我感知世界的另一种方式。”

他的坦诚和豁达让季凛的心微微松动,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无法想象那种永远处于朦胧中的感觉,但言屿的态度让他觉得,任何形式的怜悯都是对这份从容的亵渎。

“声音……很重要。”季凛低声附和,想起了对方对自己声音的评价。

“是啊,”言屿的笑容加深了些,“所以我很感谢那天晚上,能听到你的声音。”

他的话自然而真诚,不带任何刻意,却让季凛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围绕着福利院的孩子们,言屿教的简单乐曲,甚至偶尔掠过窗外飞鸟的鸣叫。

季凛的话依旧不多,但每一次回应都带着认真的思考,言屿则总是能精准地接住他的话头,让交谈顺畅地进行下去。

阳光渐渐西斜,将树影拉长。

言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熟练地通过语音助手调出了界面,面向季凛的方向:“下周我可能还会来教孩子们一首新歌。如果……如果你周日也来的话,我们可以……嗯,留个联系方式吗?方便联系。”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指尖在手机侧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很少这样主动,但面对这个声音清亮、手掌有力、被孩子们深深喜爱着的“凛”,他不想让这次相遇仅仅止步于此。

季凛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心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他报出了一串数字。

言屿仔细地输入,两人加上了好友。

傍晚时分,院长热情地留他们在福利院吃了简单的晚饭。

饭菜朴素,但气氛温馨。

饭后,言屿自然地问道:“季凛,你住在哪里?”

季凛报出了自己那片老旧小区的名字。

言屿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虽然那双眼睛并无神采,却清晰地表达出了他的情绪:“我们离得很近。我住在栖竹苑,就在你那边过去两个路口。嗯……你要怎么回去?”

“我骑自行车。”季凛老实地回答。

“那……”言屿微微侧头,像是在斟酌用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方便载我一段吗?反正顺路。”

季凛再次愣住。

他看着言屿清隽的侧脸,又想到自己那辆除了车铃不响哪里都响的破旧自行车,下意识地想拒绝:“我的车……不太好,后座有点硬,而且……”

他担心会委屈了对方。

“没关系。”言屿打断他,语气轻快而坚定,“我觉得……吹吹晚风应该会很舒服。”

最终,那辆见证了两次相遇的旧自行车,承担起了新的任务。

季凛推着车,言屿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走在渐浓的暮色里。

到了车旁,季凛小心地扶稳车把,低声说:“你……坐稳。”

言屿摸索着,侧身坐上后座。

座位果然如季凛所说,有些硬,还有些硌人。

但他并不在意。

“坐好了。”他轻声说,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轻地抓住了季凛腰侧的一点衣料,以维持平衡。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棉布的粗糙和其下紧实腰身的温热,言屿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季凛在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瞬间,整个背脊都僵直了。

他深吸一口气,才用力蹬起踏板。

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夏日夜晚独有的、微凉的惬意,吹动了言屿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白日里最后的暑气。

对言屿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出行大多依靠步行或公共交通,很少有机会坐在自行车后座。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他感受着身下车辆细微的颠簸,听着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还有身前之人因为用力蹬车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城市夜晚的各种声音——远处车辆的喇叭声、路边店铺隐约的音乐声、行人的交谈声——但这些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变得模糊不清。

最清晰的,是近在咫尺的、属于季凛的气息。

混合着干净的洗衣粉味、淡淡的汗味,还有一种……类似于阳光暴晒后木材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给人一种异常踏实和安全的感觉。

他抓着季凛衣角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腰腹肌肉随着蹬车动作而微微绷紧和放松的韵律,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蓬勃的热度。

一种陌生的、悸动的暖流,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他看不见沿途的风景,却觉得这晚风,这声音,这温度,构成了他记忆中前所未有的、鲜活动人的画面。

他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这段共处的时光能再久一点。

季凛骑得很稳,尽量避开不平整的路面,速度也不快。

他脊背挺得笔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保持平衡和感受后座那轻如羽翼的重量上。

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扰了身后的人。

“快到了吗?”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时,言屿轻声问,声音几乎融在风里。

“嗯,下一个路口拐弯就是。”季凛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哦。”言屿应了一声,抓着衣角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不舍。

自行车最终平稳地停在了栖竹苑的单元楼下。

言屿松开手,轻盈地从后座跃下,动作灵巧得完全不像视力障碍者。

“谢谢你,季凛。”他面向季凛,笑容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路上慢点。”

“嗯。”季凛看着他,点了点头。

直到言屿的身影安全地消失在楼道里,他才推着车,慢慢转身。

晚风吹在他发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凉,他却觉得心头那股莫名的热度,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