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记着失约的早餐,沈言洗漱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一放下碗筷,他就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瞟。
沈母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指了指窗外楼下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柳树:“别瞅了,萧彻吃完就说下去透透气,这会儿估计在柳树底下看老头儿们下棋呢。”
沈言眼睛一亮,像得了特赦令,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便穿着那身清爽的居家服,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下了楼。
果然,在老柳树投下的那片浓密绿荫里,一群爷爷奶奶正围着一张石质棋盘战得酣畅,而身材高挑、气质卓然的萧彻,正微微躬身站在外围,安静地看着棋局。
他与周围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老人们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闲适的氛围里,阳光透过柳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跳跃的光斑。
“萧彻!”沈言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萧彻闻声回头,看到向他跑来的沈言,清晨阳光下,那抹浅蓝色显得格外干净耀眼。
他嘴角自然扬起,迎了上去。
“对不起啊萧彻,”沈言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耳根还有点红,“说好早上带你去吃早餐的,结果我睡过头了……闹钟它……”
“嗯,闹钟又没响。”萧彻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伸手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刚才跑动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
沈言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道歉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总之就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萧彻看着他这副认真认错、任君处置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恶作剧的念头蠢蠢欲动。
他故作沉思地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既然你这么诚心道歉……那,今天一天,都听我的安排?”
沈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行!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好,”萧彻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握住沈言的手,声音压低,带着磁性和不容置疑的温柔,“我们约会吧。”
“啊?”沈言愣了一下,脸颊迅速升温。
“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萧彻的目光扫过这个老旧却充满生机的小区,语气变得认真而渴望,“你去过的幼儿园,读过的小学、初中,常去玩的公园,还有你跟我提过的那个能捞到小蝌蚪的池塘……所有你生活过、留下痕迹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养育出了这样一个你。”
他想了解沈言的过去,参与他未曾涉足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生命中那些缺失的、关于“家”和“爱”的拼图。
沈言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期待。
他不再害羞,用力回握住萧彻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好!我带你去!”
两人跟楼上下楼来遛弯的沈父沈母报备了一声,说中午一定回来吃饭,便像两只出笼的鸟儿,手牵着手,投入了夏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里。
沈言首先带着萧彻来到了小区隔壁的机关幼儿园。
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指着里面色彩斑斓的滑梯和摇摇马,沈言兴奋地说:“看!那就是我上的幼儿园!我小时候可皮了,有一次从那个滑梯上倒着爬上去,被老师抓个正着,罚站了整整一下午!”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懊恼,只有对顽皮童年的怀念。
萧彻看着那个小小的滑梯,仿佛能看到一个胖嘟嘟、像年画娃娃般的小沈言,在上面爬上爬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握紧了沈言的手。
接着是沈言的小学。学校放假了,大门紧闭,他们只能隔着栅栏看里面红色的塑胶跑道和绿色的足球场。
沈言指着操场角落的一棵大榕树:“我三年级的时候,体育课偷懒,躲在那个树后面吃辣条,结果被班主任从二楼窗户逮个正着!哈哈哈……”他自己说着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萧彻看着他,想象着小小只的沈言,蹲在树后,辣条吃得满嘴油光,被老师发现时那一脸懵懂又心虚的样子,心尖都跟着发颤。
他的言言,怎么能这么可爱。
然后是初中。
学校离得稍远一些,他们走了十几分钟。
沈言指着教学楼三楼的一个窗户:“那就是我以前的教室!我那时候同桌是个女生,特别厉害,我总是被她管着,作业不交她都要念叨我……”他说起这些少年时代的琐事,眼里闪着光。
萧彻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那扇普通的窗户,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少年沈言坐在教室里,或许在偷偷走神,或许在和同桌小声斗嘴。
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却鲜活生动的青春。
沈言又带着他去了家附近的那个小公园,指给他看那个如今已经有些浑浊的小池塘:“看,就这里!春天的时候里面好多小蝌蚪,我和小伙伴经常来捞,不过每次捞回去没几天就死了……”他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孩童般的惆怅。
萧彻只是静静地听,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沈言脸上。
他通过这些地点,这些稚气的“囧事”,像是在阅读一本关于沈言的、无比珍贵的成长相册。
逛得累了,沈言眼睛一转,拉着萧彻钻进了一条烟火气十足的狭窄小巷。
“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神秘兮兮地说。
巷子两边是各种小店,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沈言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支着简易油锅的小摊前,豪气地点了一堆炸串:里脊、骨肉相连、年糕、五花肉……油锅里“滋啦”作响,香气扑鼻。
当沈言拿起一串金黄油亮的炸五花肉,吹了吹,递到萧彻嘴边时,萧彻看着那略显简陋的环境和翻滚的油锅,下意识地蹙了下眉,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犹豫。
他从小接受的饮食教育里,这种街边小摊是绝对的黑名单。
“尝尝嘛,可好吃了!我从小吃到大!”沈言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星星。
萧彻看着他的眼神,抗拒的话咽了回去。
他像是赴死般,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预想中的油腻和怪味并没有出现。
外层酥脆,内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炸得恰到好处,咸香的调料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在口中爆开,是一种粗犷而直接的美味冲击。
萧彻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他细细咀嚼了几下,然后看向沈言,眼神发亮:“……好吃!”
他立刻转向老板,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老板,这个五花肉,再给我炸二十串!”
“喂!”沈言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衣服,小声提醒,“你疯了?买那么多!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呢!我妈做了好多菜!”
萧彻却信心满满,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低声道:“放心,我有的是肚子。这个,我必须吃够本。”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对这家其貌不扬的小摊充满了征服欲。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就变成了小巷美食探索之旅。
萧彻一手拿着二十串五花肉,另一只手又被沈言塞了一杯用廉价粉末冲调的、色彩艳丽的珍珠奶茶,后来还加了一根亮晶晶的糖葫芦。
他完全放下了平日里的矜贵和挑剔,像个最普通的少年,跟着恋人,在这些充满市井气息的角落里穿梭,品尝着他从未接触过的、“不健康”却充满快乐因子的食物。
沈言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饕餮”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担心:“你慢点吃,别待会肚子疼。”
萧彻咽下嘴里甜腻的奶茶,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小得意:“放心,我从小到大身体超级好,从不生病。”
沈言明显不信,挑了挑眉,吐槽道:“鬼才信你呢!上次谁吹了点夜风就有点鼻音来着?”
被揭了短,萧彻耳根微红,有点挂不住面子。
他忽然凑近,趁着沈言不注意,飞快地在他敏感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带着点惩罚和亲昵的意味。
沈言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耳朵瞬间红透,一把抢过萧彻手里还没吃完的几串炸串,转身就跑!“萧彻你属狗的啊!”
萧彻愣了一下,看着沈言跑开的背影,那浅蓝色的身影在狭窄的巷子里跳跃,像一道灵动的光。
他反应过来,立刻笑着追了上去:“沈言!你给我站住!把我的五花肉还给我!”
“不给!惩罚你咬我!”
两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在洒满阳光、飘着食物香气的小巷里,毫无形象地你追我赶,笑声惊起了墙头打盹的野猫,引得路边店主探头张望,脸上也带着善意的笑容。
所有的拘谨、身份差距、过往阴霾,在这一刻都被这最简单的快乐冲散。
直到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才在“晏清湖”的小公园湖边停了下来。
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岸边垂柳依依,微风拂面,带来湖水的湿润气息和青草的芬芳。
萧彻毫不顾忌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湖边的草地上,长腿随意舒展着。
他拿回那几串“幸存”的炸串,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另一只手则非常自然地抬起,揉着旁边沈言那一头被他跑乱了的柔软头发。
沈言微微喘着气,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那杯还没喝完的、冰快化完了的奶茶,吸了一大口。
冰凉的甜意滑入喉咙,驱散了奔跑后的燥热。
他看着阳光下波光潋滟的湖面,看着身边这个卸下所有防备、吃得一脸满足的萧彻,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温暖的笑容。
这一刻,风也温柔,光也眷恋。
萧彻侧头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嘴里平凡无奇的炸串,胜过了他过去十几年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
他所追寻的、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光,和这样的笑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