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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洛阳,被一层灰蒙蒙的秋雾笼罩。皇城之内,那份往日在晨曦中渐次苏醒的活力,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抑着。宫人们行走间脚步放得更轻,交谈时声音压得更低,连眼神的触碰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窥探。一股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凝滞感,弥漫在宫墙内的每一个角落。

温德殿内,刘宏早已起身。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即处理政务,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大汉北疆坤舆图》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边疆的山川城池,反而像是在审视着眼前无形的洛阳城,审视着那一个个在棋盘上即将被他移动的“棋子”。

老宦官悄无声息地送来一份简短的名单,上面是今日凌晨至今,几处关键府邸与军营异常的动态简报。皇甫府邸彻夜灯火未熄,有数名低级军官深夜出入,天明方散;袁绍府上后门在天明前曾有一辆无标识的马车短暂停留;大将军府虽闭门谢客,但其府中采买的仆役数量比往日多了三成,且多去了几家不同的商铺,行迹略显鬼祟;甚至北军五校的几个营地,今日的操练号角声都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刘宏看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缩、焦黑、化为灰烬。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压力达到临界,水面下的鱼儿总会忍不住冒头喘息,试图窥探方向。

“都安排好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清冷。

阴影中,那名心腹老宦官躬身回应:“回陛下,麟德殿已由将作大匠陈墨亲自带人布置,内外排查了三遍,绝无疏漏。殿外侍卫已全部换为讲武堂三期子弟中筛选出的绝对忠诚者,由羽林郎将统一指挥,曹操校尉暗中协防。西园军各部已接到密令,今日提高戒备,无枢密院符节,一兵一卒不得擅动。御史暗行的所有眼线,都已就位。”

刘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箭已搭在弦上,目标也已锁定,只待那松手的一瞬。

这股凝重的气氛,绝非仅仅局限于皇宫。整个洛阳的权贵圈子,但凡是消息灵通些的,都嗅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尉府,书房。

皇甫嵩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的是一卷《孙子兵法》,但他已经许久没有翻动一页了。他的手指在“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那一行字上反复摩挲,眼神却有些飘忽。

叔父的信,如同惊雷,至今还在他耳畔回响。家族子弟们抄写百遍的家书,墨迹未干,那沉甸甸的告诫和“覆族之祸”的警告,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深知,皇帝即将有所动作,而自己,以及自己代表的这批功勋老将,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父亲,”长子皇甫坚寿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看到父亲凝重的神色,低声道:“今日……是否称病不朝?”

皇甫嵩缓缓摇头,目光恢复了清明和坚定:“不。越是此时,越不能避。陛下若要动我,称病有何用?徒惹猜忌罢了。”他接过参汤,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皇甫嵩,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汉。一切……听凭圣意吧。”

话虽如此,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戎马一生,面对千军万马不曾退缩,但此刻这种无声的、关乎家族命运和政治前途的博弈,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位于城东的袁氏府邸,气氛则截然不同。

袁绍与几名心腹幕僚,以及弟弟袁术,聚在一间密室内。室内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料与紧张情绪的味道。

“本初兄,消息已经确认,陛下今日召见了荀文若、皇甫义真,还有那个匠人陈墨!”一名幕僚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麟德殿那边,陈墨带着大批工匠和宫中禁卫在布置,戒备森严,绝非寻常宴会!”

袁绍面色阴沉,手指紧紧攥着一个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酬功宴?哼,怕是鸿门宴吧!”他冷哼一声,“陛下这是要动手了。皇甫嵩、卢植……下一个,不知道会轮到谁!”

“兄长,我们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袁术按捺不住,急躁地说道,“你在西园军中素有威望,何不……”

“闭嘴!”袁绍厉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想找死吗?陛下布局已久,羽林、西园,甚至北军,现在有多少是他讲武堂出来的人?我们此时若有异动,便是授人以柄,自取灭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陛下要收权,这是大势。但我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宴会之上,见机行事。若是陛下只是针对皇甫嵩等老将,我们或许还能……从中渔利。”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约束好门下宾客,尤其是那些与军中旧部有联系的,这几日,都给吾安分些!”

而在大将军府,何进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虽然被剥夺了实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大将军,宫中的消息也能通过一些旧日关系隐约得知。皇帝要举办盛大宴会,却无人来与他这个“武官之首”商议细节,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加之妹妹何皇后前日的哭诉和警告言犹在耳,他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赵融!赵融呢!”他烦躁地在厅堂里踱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喊道。

一名家将连忙跑进来:“回大将军,赵校尉……赵校尉今日一早就去城西大营巡视了,说是……说是例行公事。”

“例行个屁!”何进忍不住爆了粗口,脸色煞白,“他是不是也听到风声,躲起来了?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越想越怕,一把抓住家将的胳膊,“快去,把府门给吾关死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进来!还有,去库房,把那几箱陛下前年赏赐的东海明珠找出来,包装好……或许……或许能用得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惶恐与无助,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大将军的威风。

这股紧张的气氛,甚至影响到了市井。洛阳城内的酒肆、茶馆,往日里高谈阔论的士人、商贾,今日似乎都谨慎了许多。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内容也离不开即将到来的麟德殿夜宴,以及对其背后深意的种种猜测。

“听说了吗?陛下要在麟德殿大宴功臣,据说赏赐丰厚得吓人!”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你没见这几日,那些将军府上,还有那些大人物家里,气氛都不对劲吗?”

“嘘……慎言!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这座帝国的都城。

皇宫,尚书台。

荀彧坐在值房中,案头堆满了需要协调的宴会流程、宾客名单、赏赐物资清单等文书。他处理得井井有条,面色平静如水,但偶尔抬起眼,望向窗外那被高墙分割的天空时,眼底深处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理解并支持皇帝的集权改革,这是强国必经之路。但如此剧烈的人事变动,尤其是在军队系统,能否真的如陛下所愿,平稳过渡?皇甫嵩等人会甘心吗?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会坐以待毙吗?他不敢肯定。他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确保自己负责的这一部分,不出任何纰漏。

“令君,”一名属官进来禀报,“麟德殿内外布置已初步查验完毕,陈大匠请您示下,何时进行最终核查?”

荀彧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未时三刻,我亲自去。所有环节,再核查一遍,不得有误。”

“诺。”

属官退下后,荀彧轻轻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场宴会,是对陛下威望、对新政决心的一次巨大考验。成功,则皇权彻底巩固,新政推行再无重大阻碍。失败……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与此同时,在北军校场。

曹操顶盔贯甲,正在监督麾下兵士操练。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比平日更加冷峻。士兵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演练阵法时格外卖力,喊杀声震天,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无形的压力。

一名亲信队率趁着演练间隙,凑到曹操身边,低声道:“校尉,听闻今晚麟德殿……”

曹操目光一凛,扫了他一眼,那队率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做好你分内的事。”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约束好部下,没有命令,便是天塌下来,也给我钉在原地!”

“遵命!”队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退下。

曹操望向皇城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戏中,扮演着一个微妙的角色。既是新秩序的受益者,也是陛下手中一把需要时刻保持锋利,却又不能伤及自身的刀。今晚,他的任务,就是确保陛下设定的剧本,能够顺利演下去。任何试图搅局的人,都将面临他毫不留情的打击。

夕阳,终于艰难地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一片昏黄的光晕投洒在洛阳城的殿宇楼阁之上,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全城的凝重。暮鼓声沉闷地响起,回荡在街巷之间,更添几分萧瑟。

皇宫各门开始落钥,但麟德殿方向,却灯火渐起,人影幢幢,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开始从洛阳各个方向,向着皇城汇聚。车中的人物,无一不是帝国军政两界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面色各异,或沉静,或不安,或期待,或阴郁,但无一例外,都怀揣着重重心事。

皇甫嵩穿戴整齐太尉朝服,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袁绍与袁术同乘一车,兄弟二人一路无话,袁绍的手指始终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不知在盘算什么。

何进几乎是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脸色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卢植、朱儁、杨彪、袁隗……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模糊。

宫门外,负责查验请柬和身份的侍卫,换上了陌生的、眼神锐利的年轻面孔,他们检查得格外仔细,气氛肃杀。

刘宏站在温德殿的窗前,远远望着麟德殿通明的灯火,如同黑暗中一头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龙纹常服,既显威仪,又不失宴饮的适意。

所有演员都已就位,舞台已经备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谋划了太久。

“摆驾,麟德殿。”

低沉的声音响起,代表着这场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这杯看似醇厚的“太平美酒”,究竟会以何种方式饮下?是皆大欢喜的君臣同乐,还是暗藏机锋的权力博弈?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帅,是会坦然交出兵符,还是会掀起不可预知的波澜?

麟德殿的灯火,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明亮得有些刺眼。那里面,承载着皇帝的雄心,也隐藏着无尽的变数。

山雨,已然欲来。这满楼的风声,终将汇成怎样的惊雷?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