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汇聚了十二名六翼天使长之力的圣光洪流，如同神罚之矛，持续不断地轰击在刚刚升起的混沌魔罩之上。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即便在震耳欲聋的能量轰鸣中，也清晰得如同敲击在每一个魔族的心头。
巨大的光罩之上，以撞击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灰蒙的混沌之气与纯净的圣光相互绞杀、湮灭，逸散出的能量乱流将永夜之城上空的魔云撕扯得支离破碎。
墨辰屹立于魔塔之巅，身形如亘古磐石，唯有玄色衣袍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
他双手虚按，周身混沌之气汹涌而出，如同无数条灰色的虬龙，源源不断地注入脚下魔塔，进而汇入支撑整个光罩的庞大阵法根基之中。
他在硬抗！
以一人之力，结合永夜之城积累无数年的魔脉与自身混沌大道，硬抗十二名圣尊级天使长的联手一击！
这并非意气之争，而是必要的姿态。
他必须向所有追随者，也向虎视眈眈的敌人，展现出足以与之抗衡的决心与力量，哪怕只是暂时的。
“哼！”
下方，青幽闷哼一声，巨大的身躯微微晃动，嘴角渗出一丝暗紫色的血液。
他主掌御卫营，与城池防御大阵气机相连，此刻承受的压力巨大。
但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光罩上不断蔓延的裂痕，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红曜指尖飞舞，一道道丹诀打入虚空，调动着城中储备的浩瀚魔晶能量，辅助稳定阵法节点，她那向来沉静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紫陌的身影在城头各处阴影中闪烁不定，每一次出现，都会精准地将一股精纯的暗影魔力打入即将崩溃的阵眼，延缓着光罩彻底破碎的时间。
蓝凌端坐于行宫核心阵眼处，面前悬浮着数以千计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符文。
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虚弱和巨大的能量输出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
他以自身符道本源为引，强行统合着全城各处涌来的、属性各异却同样磅礴的力量，使其尽可能高效地汇入主阵。这对他重伤未愈的神魂是极大的负担。
时间，在仿佛永恒的轰鸣与碎裂声中，一点点流逝。
一息，两息，三息……
终于，在那毁灭性的圣光洪流持续轰击了将近十息之后，其威势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后继之力略显不足。
而永夜之城的混沌魔罩，虽然布满了裂痕，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却终究没有彻底崩碎！
“嗡……”
圣光洪流缓缓消散，天空中的裂痕依旧，那十二名六翼天使长冷漠的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看似不堪一击的魔域城池，竟能挡住他们联手一击。
光罩之下，无数魔族将士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仅仅是抵挡这一击，几乎耗尽了永夜之城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魔脉储备，以及众多强者的大半魔力。
墨辰缓缓收回按向虚空的双手，袖袍之下，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表面平静，体内气血却是一阵翻腾，混沌灵源的运转也出现了一丝滞涩。
“撑不住了。”一个冷静甚至有些残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是蓝凌。
他透过阵法传音，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主公，此阵已伤根本，能量储备十去七八。对方若再发动一次同等规模的攻击，永夜之城……必破。”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魔将心头一沉。
青幽猛地抬头，看向塔顶的墨辰，嘶声道：“主公！让我带御卫营出去冲杀一阵！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不可！”红曜立刻反对，语气急促，“青幽兄，硬拼只是送死！十二圣尊，加上完整的军团战阵，我们毫无胜算！”
紫陌的身影凝实在殿内，声音冰冷：“外围探报，熔岩巨魔与暗蝠族叛军，已趁我军注意力被天使军团吸引，开始向我方侧翼的‘黑石要塞’、‘魔藤谷’等外围据点发动猛攻。这些据点……守不住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墨辰。
是战？是退？生死存亡，系于他一念之间。
墨辰沉默着，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伤痕累累的城池，扫过那些面带恐惧却依旧紧握兵器的魔族战士，扫过脸色苍白的蓝凌，扫过浑身煞气的青幽，扫过忧心忡忡的红曜，扫过隐于暗处的紫陌。
他想起蓝凌之前于静养中，强撑着向他提出的分析：“少主，神界势大，锋芒正盛。彼之天使军团，依托神帝战旗，可转化魔域为光明之地，利于彼而害于我。若正面硬撼，我军纵有血勇，亦难挡其煌煌大势，最终恐耗尽元气，玉石俱焚。不若……暂避其锋。”
“如何避？”他当时问。
“收缩！”蓝凌目光锐利，“放弃边缘魔域，甚至……放弃部分难以坚守的核心外围。将一切力量，收拢至黑曜魔域、丹魔宗、熔核魔狱三处核心区域。此三地，或地势险要，或阵法坚固，或环境特殊，可依托防守。同时，派出精锐小股部队，不断袭扰其漫长补给线，使其不能安心转化魔域，疲于奔命。此举虽看似被动退缩，却能最大程度保存我有生力量，拉长战线，消耗敌方锐气，以待时机。”
“时机？”墨辰追问。
蓝凌咳嗽几声，眼神却愈发深邃：“待我伤势稍复，与紫陌、红曜联手，或可研发出能对抗甚至利用其圣光之力的阵法。待少主您……修为再有突破。待妖界、鬼界盟友做出反应。待其……久攻不下，露出破绽之时！”
思绪电转，现实残酷。
蓝凌的预言，正在一步步应验。
终于，墨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整个永夜之城，也传入每一位魔将耳中：
“传本帝令！”
“弃守永夜之城外围所有据点！黑石要塞、魔藤谷、蚀骨河……所有守军，立即后撤！”
“红曜，即刻组织丹魔宗力量，启动宗门‘万毒焚天大阵’，接应撤退部队，并做好固守准备！”
“青幽，御卫营断后，掩护主力后撤至黑曜山脉第二防线。沿途所有魔晶矿脉、资源点，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彻底毁掉，一粒魔晶也不留给敌人！”
“紫陌，追魂营化整为零，潜入敌后。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攻击天使军团的补给线！猎杀其落单人员，焚毁其物资，我要让他们每一步前进，都付出代价！”
一条条命令清晰地下达，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绝。
“弃城……？”青幽虎躯一震，眼中满是不甘。
永夜之城，是黑曜魔域的核心，是辰帝崛起之地，更是无数魔族心中的新旗帜！
如今，竟要主动放弃？
“这是命令！”墨辰的目光扫过青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今日之退，是为了明日更能有力地反击！”
青幽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最终低下头，嘶声道：“末将……领命！”
撤退的命令，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
起初是惊愕，是不解，是愤怒，但很快，在各级将领的强力弹压和解释下，一种悲壮而无奈的情绪取代了一切。
家当被匆匆打包，伤员被优先转移，重要的物资被装上魔驼兽车，庞大的魔族队伍，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从永夜之城的各个城门涌出，向着后方的黑曜山脉、以及更远处的丹魔宗、熔核魔狱方向撤离。
天空中的天使军团似乎察觉到了下方的异动，那十二名六翼天使长再次举起了光之兵器。
然而，这一次，未等他们发动攻击，墨辰动了。
他一步踏出光罩，孤身悬于永夜之城上空，与那十二名圣尊级天使长遥遥相对。
没有言语，他双手结印，体内八块混沌灵源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磅礴的混沌之气在他身后汇聚，隐隐化作一片模糊的、仿佛天地未开之时的灰蒙景象。
“混沌……归墟！”
他低喝一声，双掌猛地向前推出。
并非攻击任何一名天使长，而是轰向了永夜之城本身，以及其下方的大地！
“轰隆隆——！”
巨大的城池开始剧烈崩塌，无数的建筑在混沌之气中化为齑粉。
更令人骇然的是，城池下方的魔脉被墨辰以无上法力强行引爆！
狂暴的魔气混合着混沌之气，形成一股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向着四周席卷开来，暂时阻隔了圣光的侵蚀，也扰乱了天使军团的阵型。
与此同时，早已布置在城中的无数自毁禁制被同时触发，爆炸的火光与能量乱流此起彼伏，将这座曾经辉煌的城池，化作了一片真正的死亡绝地！
墨辰此举，一是彻底毁掉城池，不留给神界任何改造利用的可能；二是制造混乱，为撤退大军争取最后的时间；三则是……向神界宣告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做完这一切，墨辰看也不看那在能量风暴中微微皱眉的六翼天使长们，身形化作一道灰色流光，落入下方正在急速撤离的魔族洪流之中，亲自断后。
撤退的过程，充满了血与泪。
尽管有御卫营的拼死断后，有墨辰不时出手拦截追兵，但天使军团的追击依旧凶狠。
圣光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净化着逃亡路线两侧的土地，迟缓着撤退的速度。
小股的叛军也如同鬣狗般，不时从侧翼发起袭击，试图咬下一块肉来。
伤亡，不可避免地持续增加。
一名地火蜥族战士为了保护装载族中孩童的魔驼车，被一道圣光箭矢穿透胸膛，化作飞灰；
一队影魔氏族的斥候，为了引开追兵，毅然冲向天使军团侧翼，自爆魔核，与几名两翼天使同归于尽；
就连青幽，也在一次阻击战中，被一名六翼天使长的光枪余波扫中，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萦绕着圣光气息的伤口，若非红曜及时赶到以丹药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墨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将悲愤与杀意压在心底，只是更加频繁地出手，混沌之气所过之处，无论是追击的天使还是叛军，尽数被吞噬、湮灭。
他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守护着这支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屈的队伍。
数日后，当最后一批断后的御卫营将士，跟随着墨辰，踉跄着退入黑曜山脉那更加险峻、魔气更加浓郁的第二道防线时，回首望去，曾经代表着荣耀与希望的永夜之城方向，只剩下冲天而起、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以及那片被圣光彻底覆盖、变得如同神国般刺眼的区域。
黑曜魔域，近乎一半的疆土，沦陷了。
防线之内，气氛凝重。
疲惫、悲伤、愤怒、迷茫……种种情绪弥漫在幸存的魔族心头。
墨辰立于新建的简陋指挥高台上，看着下方虽然减员严重，但眼神中燃烧着仇恨与求生火焰的将士们，看着虽然狼狈却依旧坚守岗位的四大魔将，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整个营地：
“今日，我们失去了永夜之城，失去了大片疆土。”
“但，我们的人还在！我们的魂未灭！”
“神界以为这样就能摧毁我们？他们错了！”
“这黑曜山脉，这丹魔宗，这熔核魔狱，将是我们新的根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成为埋葬天使的坟墓！”
“记住今日之痛，记住逝去同胞的血！”
“活下去，变强，然后……把今日失去的一切，连本带利，讨回来！”
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沉甸甸的誓言，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战略撤退完成了，有生力量得以保存。
但所有人都明白，更艰苦的防守战，即将在这片缩小的核心区域展开。
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却又顽强不息。
墨辰抬头，望向远方那被圣光笼罩的天空，眼神冰冷。
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