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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怀中小孩的嘴唇只是轻轻动了动,没有张开。

大孩子又急又怕,忙嚼碎了用嘴去喂“弟弟”。

肖望举手下看的鼻子发酸,侧过头擦擦了眼角,对肖望举说:

“领队,天下可怜人多了,咱们管不过来,我等身负重任...”

他话没说完,但肖望举哪能不明白?无非是不要节外生枝,招惹麻烦。

此行凶险,自身尚难,哪有余力救人?

这次来北昌郡的手下,都三十多岁,经过见过、牢靠稳当。

可肖望举眼贼,看出破烂堆里是两个小女娃,只是做了伪装。

乱世之中,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流落街头,若不加以伪装,下场只会更惨。

这点把戏,瞒的过旁人,却瞒不过一双老眼。

旁边的手下见肖望举不出声,轻咳了一声。

“唉...老夫心中有称量...”

肖望举念叨着,从自己怀里摸出两块饼子、十来枚大钱,俯身放在“窝棚”前,转身离去。

可是...

刚迈出一步,一声脆脆的“爷爷”传来。

像一根细针,冷不丁扎进他满是尘土的心巴上。

肖望举鬓角的白发被风吹散到脸上,身子微微颤了颤。

他今年五十有三,如果妻女还活着,也有孙辈了吧。

怪这天杀的世道,一场兵乱,家破人亡,当年的翩翩白衣秀才公,惶惶落草。

可世上的缘分啊,他说不清道不明。

就这声“爷爷”,把三人绑住了。

...

手下解开棉袄,把小点的孩子裹在胸前抱起。

两三岁的小女娃,又瘦又轻。

大孩子似乎知道两个陌生人要救他们,不哭不闹,只是抓着妹妹的破裤角,仰头眼巴巴看着。

“娃儿,到爷爷这儿。”

肖望举同样解开棉袍,抱起姐姐。

“爷爷,真暖和...”

两人悄无声息退出巷道,跟巷口的同伴碰头,随即融入昏暗暮色。

他们专挑僻静小路,七拐八绕,回到客栈后门。

肖望举找到掌柜,塞过去一块碎银,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掌柜脸面色挣扎,但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最终点了点头。

“肖老哥真是心善,但...动静小点...”

“晓得,晓得,有劳掌柜的了。”

......

肖望举房中,点起两盏油灯。

一盏在桌上,一盏在床边。

床上铺了他们自己带的厚羊毛毡子,那小点的孩子躺在上面。

那个大的,已经用热水擦了脸,露出清秀的眉眼,果然是个女娃。

她守在床边,握着妹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床边,一个被客栈掌柜偷偷请来的老郎中,正眯着眼搭脉。

他眉头紧皱,嘴里发出“啧啧”声。

肖望举站在一旁,背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几个手下,或倚或靠在门口窗边,警惕着外面。

老郎中诊了半晌,又翻看了孩子的眼皮、舌头,最后摇头叹道:

“饥疲交加,元气衰弱、高热不退...怕是难了...”

那大点的女娃一听,“哇”的要哭,被肖望举瞪了回去,只能忍着落泪。

“真没法子了?用点好药,银子不缺。”

肖望举摸出块约二两重的银子,递到郎中眼前。

老郎中看着银子,还是苦笑:“这位老哥,不是银子的事。”

“这娃儿根基太弱,高热不退,汤药太慢,神仙难救。”

说着,他自顾自起身告辞。

手下给足了诊金,客客气气送走了郎中。

“他娘的...”

肖望举是老了,不是死了,骨子里的匪性被激发出来。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里边是陈大全曾赏他的“续命大还丹”。

本想着自己保命用,今日就救这娃娃吧。

瓶口倾斜,十多粒药片和胶囊,滚落手中。

“城主说...‘大力出奇迹’,一把喂下去?”

“算了,还是分三次吧...”

肖望举兀自念叨着,用温水化了“大还丹”,捏开小娃的嘴灌了下去。

合当命里的祖孙缘分,一把药片下去,半夜小娃见缓。

接着喂了些糖水、米汤,小娃睡过去,气息平稳,跟只小猫似的。

第二日清晨,又喂了一把。

两个凳子,肖望举和大女娃面对面坐着。

大眼瞪小眼。

“爷爷问你几句话。”

“嗯。”

“叫什么名?多大了?怎么流落成小乞丐的?”

“我...我叫招娣,今年八岁...”

“说实话。”

“我...我叫招娣,今年六岁...妹妹叫盼娣,三岁...家里...家里原来在城外村里。

爹爹去打柴,被贵人的马车撞坏了腰...娘借印子钱给爹治病...爹死了,隔年娘也病死了...房子田地抵了债...

村里有人逃荒到城里,带着我跟妹妹...后来…后来就走散了...

有人想抓我们去卖掉,我们就躲起来,扮成男孩子...”

招娣,盼娣...肖望举心里叹了口气。

这名儿,这遭遇,在这世道下,太常见了。

肖望举跟陈大全混久了,也不扭捏,直接开口。

“你既喊我一声爷爷,往后咱们就做亲爷孙,娃子你可愿意?”

“!!!”

“呜哇~爷爷!”招娣扑到肖望举怀里。

......

得,啥事儿没干,先收俩孙女。

肖望举原本的硬心肠,莫名软和了一大块。

接下来的日子,这支探察小队未再耽搁正事,反而因有了招娣,行动更加便利。

肖望举将手下人分成几拨,一拨留守客栈,一拨继续扮作商人,问商于街市,探听消息。

一拨蹲守行辕、军营外围,描图绘影。

另一拨则与他一起,带着“摄魂器”,在城内四处“闲逛”,实则拍摄将官、器械工地、仓库等。

盼娣年纪小,身子弱。

虽靠陈大全给的“大还丹”退了高热,捡回一条命,但仍需静养。

当下又抓了些补元气的药养着,每日由留守客栈的兄弟照看。

至于招娣,这丫头懂事又皮实,只要喂饱了,气色眼见的好起来。

她对“爷爷”很是依赖,天天粘着,简直就是条小尾巴。

肖望举呢?

表面还是那副干瘦精明的模样。

但每日回到客栈,就沉溺在一声声“爷爷”中不知天地为何物,老脸笑的跟菊花一般。

更妙的是,招娣之前跟着同乡乞讨,走遍北昌城。

后来她给肖望举领路,两人扮做落魄的爷孙,根本没人在意。

谁家探子能是老头带着孙女?

招娣也懂事,几次见爷爷在袖口里“咔嚓、咔嚓”摆弄什么,也不多嘴,肖望举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