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席上,姜大勇瞪着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珠子,“证据?啥证据?我有啥好证据?”
他指着面前那三份泛黄的处警记录:“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法官大人,您自个儿瞅瞅!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是‘调解’!是‘误会’!是‘批评教育’!”
姜大勇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甚至把那一沓文件举起来,哗啦啦抖得震天响。
“要是真犯法,当年警察咋不抓我?啊?咋不把我枪毙了?”
“警察都放我回家了,那就说明没事!说明这就是咱老百姓自家的磕碰!”
刘翠芬一听这话,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支棱起来。
“就是啊青天大老爷!这死丫头拿十几年前的旧账出来翻,安的什么心呐?”
“这哪是证据啊?这分明是我们老两口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的证明!”
“您看看,这上面哪次不是警察调解完我们就把她领回家了?要是真虐待,我们早把她扔大街上饿死了,还能供她读大学?”
刘翠芬说到动情处,干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假模假样地抹起了眼角。
“还有那个老赵头!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跟这死丫头串通好了来坑我们!”
“他说打得惨就惨啊?他还说看见血了呢!那过年杀猪还有血呢,怎么没见警察把屠夫抓起来?”
“法官大人,您可千万别信他的一面之词!这老光棍就是看我们家建云有出息,那死丫头又是个白眼狼,心里嫉妒,想看我们家笑话!”
姜建云见父母火力全开,也不甘示弱。
“审判长,虽然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凡事得讲个实锤。”
“证人一张嘴,那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想咋编咋编。”
“至于这几份破纸……”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这充其量只能证明我们家以前确实有点小摩擦,有点教育方式上的分歧。这跟虐待、敲诈那是两码事!”
“要是这也算罪证,那全天下打过孩子屁股的家长,是不是都得排队去坐牢?”
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施暴说成恩情,把无耻演绎得淋漓尽致。
审判席上。
柳吴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手中的签字笔在指尖轻轻转动。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三份出警记录上,眼神深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姜家三口人,还真是无知得可怜,也傲慢得可悲。
如果在半个小时前,赵爱国刚才的那番声泪俱下的控诉,虽然感人至深,但在法律层面上,确实存在瑕疵。
孤证不立。
这是司法审判的铁律。
人证<<物证!
单凭一个证人的口供,即便他说得再天花乱坠,在没有其他物证佐证的情况下,证明力也是极其有限的。
被告完全可以用“记错了”、“有私怨”、“夸大其词”来进行抗辩。
只要姜家死不承认,这个虐待罪的认定,难度极大。
但是。
这三份出警记录的出现,瞬间补上了证据链上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环!
第一,真实性无需质疑。这是公安机关的官方文书,盖着红章,具备最高的法律效力。
第二,关联性完美契合。赵爱国口中的“除夕毒打”、“被逼偷钱”、“雪夜罚跪”,在这些记录里得到了精确到日期、地点、伤情的完美印证!
第三,准确性不容置疑。如果说赵爱国的证词有被原告收买的可能,那么这三份出警报告就绝不可能有问题!
首先,这三份报告都是十几年前写的,总不能原告穿越时空到十几年前收买了当时的出警人员吧?!
其次,派出所出警都是两人一起,报告也是两人一起确认后共同签字存档的,一个人记错了,两个人总不会都记错了吧!
人证,物证,形成了死锁。
最妙的是记录里的那一句句“调解”、“批评教育”。
姜家以为这是无罪证明?
不。
在虐待罪的构成要件中,“长期性”、“持续性”、“一贯性”是核心要素。
这三份跨度长达七年的记录,恰恰证明了这种暴力不是偶然的失控,而是长期的、系统性的折磨!
每一次“调解无效”,都在为今天的“情节恶劣”添砖加瓦。
每一次“屡教不改”,都在把他们往监狱的大门里推得更深一步。
柳吴梅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原告席。
利用被告的法盲心理,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绞索。
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姑娘还没毕业吧。
“咚!!”
柳吴梅声音冷冽:“既然被告方没有新证据提交,且对原告证据除口头否认外无法提供实质反驳。”
“本庭视为举证质证环节结束。”
“证人赵爱国,你可以退庭了。”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站在证人席上的赵爱国,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他摘下那顶磨得发亮的警帽,双手捧在胸前。
“审判长,我申请最后再说几句话。”
柳吴梅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老人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与本案有关?”
“有关!”赵爱国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倔强,“不仅跟这案子有关,跟这案子背后的理儿,也有关。”
柳吴梅微微颔首:“简短些。”
赵爱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被告席那一家三口。
“姜大勇,刘翠芬。”
“你们刚才一直嚷嚷,说这是家务事,说我不该管。”
“我干了一辈子片警,在上洋镇这一亩三分地上,像你们这样的家务事,我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不止一次在深夜接到报警,也不止一次看见像姜瑜蓉这样的女娃娃,跪在雪地里,被关在柴房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每次我去劝,得到的都是同一句话.........”
赵爱国模仿着那种刁民特有的腔调,扯着嗓子吼道:
“‘这是我家闺女,我想打就打,我想骂就骂,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警察管天管地,还能管老子教训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