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铁栏站稳,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滴在石板上。守将靠在墙角喘气,肩上的伤还在渗血,眼神却仍带着讥讽。
“你撑不了多久了……凤命?不过是个笑话。”
我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凝出一枚冰针,对准他的右眼。
他喉咙动了一下,终于开口:“密道在城西废弃窑厂底下,通往火城粮仓……每月十五,北狄使者会从那里进来……”
话没说完,地牢外传来脚步声。
灵汐公主提着火铳走进来,发丝凌乱,衣襟未整,显然刚从寝殿赶来。她一眼就看见守将,枪口立刻调转,抵住他太阳穴。
“你说谁派你来的?”她的声音很冷。
守将侧头看她,嘴角扯了下:“公主殿下也来了?看来今晚真是热闹。”
“母妃的印信,你也敢碰?”她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力,“说清楚,是你自己想活,还是想死?”
他没再笑。
我挥手示意侍卫上前搜身。他们翻过铠甲夹层,在背甲暗袋里摸出一本油布包裹的小册子。递到我手中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我打开账本。
第一页写着“火城库房出入记录”,字迹工整。往下翻,每一笔都标得清楚——某月某日,出库冰魄散三箱,运往北境哨线;某月某日,补货五箱,由窑厂管事签收。
翻到最后一页,我的手指停住了。
那上面盖着一枚朱红凤印,纹样清晰,边缘微凸,是用特制印泥压下的。
灵汐盯着那枚印,脸色变了。
“这印……三年前重铸过。”我说,“尚玺局备案时掺了金粉,光照会有虹晕。”
她立刻命人取烛台靠近。
火光映上去的一瞬,印章边缘泛起细碎金芒。
守将瞳孔猛地一缩。
“你若说是假的,我现在就能送它去尚玺局比对。”我看着他,“你觉得皇帝会信谁?”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灵汐冷笑:“母妃这些年行事谨慎,连私印都只在正式文书上用。你一个边城守将,竟能拿到真印盖在通敌账本上?”
“不是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发颤,“是德妃亲授密令!她说这是为了稳住北狄各部,不让战事再起……”
“所以你就帮她运毒?”我打断他,“用冰魄散控制北境部族首领,让他们听话?”
他低下头,额角冒汗:“一开始我不知道用途……后来……后来有人不服管,当场发作寒毒倒地抽搐……我才明白……”
“那你为何不报朝廷?”灵汐厉声问。
“我若上报,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他抬头吼道,“德妃在朝中耳目众多,我火城上下三百将士,多少人家眷在京?她一句话,就能让全城陪葬!”
我盯着他。
他说的未必全是假话。
边关将领最怕什么?不是战败,而是卷入宫斗。一旦被贴上“告密”标签,哪怕有功也会被慢慢削权,家人遭殃。德妃经营多年,早就织好了这张网。
“每月十五接头?”我问。
他点头:“使者从密道进城,在窑厂旧仓交接。每次十箱,换走一批皮货和药材。对外说是边境贸易,没人查。”
“这次为何亲自来?”灵汐追问。
“因为……”他看向我,“她要确认你是否真中了毒。若你已死,计划照常;若你还活着,就要加快动作——她说你是变数,必须除掉。”
我握紧账本。
原来如此。
我不是目标,我是意外。
她们本以为冰魄散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回京路上,结果我活了下来,还一路查到了火城。
这才是她们接连派人截杀、送假解药的根本原因。
“账本交给你。”我把册子递给灵汐,“明日宫宴,当众呈上。”
她接过,手指用力捏了捏封皮,像是要把这东西烙进掌心。
“我会让父皇看到。”她说,“一个字都不会少。”
守将忽然抬头:“你们以为拿到这个就够了?德妃不会认罪的。她会说这是我伪造的,说我勾结北狄陷害她……到时候,死的只会是我。”
“那就让她试试。”灵汐收回火铳,冷冷看他,“只要有这一本账,我就敢当着满朝文武掀桌子。你放心,天亮之前,你会被转移到刑部大牢,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两名侍卫上前,将他从地上拖起。
他没挣扎,任由他们架着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他忽然低声道:“沈大人……你赢了这一局。可你要记住,棋盘上从来不止两方。”
我没理他。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我才缓缓松开一直撑着铁栏的手。
寒毒又开始往上爬。
这一次是从脊椎往上,像有根铁线在体内拉扯。我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呼吸变得沉重。
“你该休息了。”灵汐蹲下来,看着我。
“不能倒。”我说,“现在还不能。”
“我已经让人守着地牢入口,没人能进出。账本在我手里,证据已经送出去一半。”她顿了顿,“剩下的事,可以等明天再说。”
我摇头:“德妃今晚就会察觉不对。守将失联,密道消息断绝,她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们必须抢在她前面。”
“你想做什么?”
“查医书。”我说,“冰魄散的配方我一直没弄清。既然出自火城,必然与当地药材有关。我要知道它是怎么炼出来的,有没有反制之法。”
她沉默片刻,起身脱下外袍披在我肩上。
“我去书房找。”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不用。”我扶墙站起来,“我自己去。”
她拦不住我,只好让侍卫提灯引路。
穿过回廊时,风从檐下吹过,灯笼晃了一下。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还能走。
走到书房门口,我伸手推开木门。
烛台早被人点好,暖光铺在案几上。一排医书整齐码放,最上面那本写着《岭南毒草志》。
我坐下,翻开第一页。
指尖刚触到纸面,一阵刺痛突然从手腕窜上来。
低头一看,皮肤已经开始泛青,像是墨汁渗进了血管。
灵汐察觉不对,快步走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我咬牙,“继续翻。”
她拿起另一本书,开始一页页查看。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
我盯着书页上的字,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嗡鸣不断。
忽然,我听见她低呼一声。
“这里写了‘寒髓花’,说它生于极寒之地,研粉可致人经脉冻结,症状如中寒毒……后面还记了一味解方——需以至阳之血调和‘赤焰芝’服用。”
我猛地抬头:“把书给我。”
她递过来。
我快速看完那段文字,心跳加快。
寒髓花……这就是冰魄散的核心成分?
而解方提到的至阳之血……
我抬眼看她。
她也正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是说……”她声音轻了,“我的血?”
我没回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侍卫冲进来跪下:“启禀大人,地牢看守发现囚笼铁链被人动过!虽未打开,但锁扣有刮痕,像是有人试图撬开!”
灵汐立刻站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刻钟前!巡夜班次交接时才发现异常!”
我缓缓合上医书,手还在抖。
德妃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
她不仅想灭口,还想救人。
“她要保这个人。”我说,“说明账本是真的,而且足够致命。”
灵汐转身看向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撑着桌沿站起来,抓起桌上的医书。
“把守将转移。”我说,“换个地方关。原来的地牢不能再用了。”
“去哪儿?”
“府后柴房。”我走向门口,“那里没有暗道,也不通外墙。加派八名亲卫轮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十步之内。”
她点头,立刻下令。
我走在前面,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刚走到院中,天上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落下来,照在手中的书页上。
那行关于“至阳之血”的字迹,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盯着它,忽然想起什么。
三天前,我在破庙对决前夜,曾梦见一片燃烧的雪原。梦里有个声音对我说:**血归藤引,魂叩师门。**
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或许根本不是苏青鸾留下的线索。
而是我的身体,在提醒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