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如同夜行的肉垫动物,但在死寂的雪夜和沈清澜高度紧绷的神经下,却如同惊雷般清晰可辨。不止一人,训练有素,正呈扇形悄无声息地向岩洞合围而来。露营灯熄灭后的黑暗浓稠如墨,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鼓荡。
“嘘——”夜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带着钢铁般的冷静。她如同融入了阴影,迅速移动到洞口裂缝旁,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弩箭已然上弦,幽冷的箭头对准外侧,身体紧绷如猎豹。
沈清澜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俯身护住昏迷的傅靳言,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口鼻,生怕他发出任何声响。另一只手摸索到地上那块尖锐的碎石,冰冷的触感让她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稍微稳定了一些。是“归墟”的追兵,还是……“影”内部的清理者?傅靳言那句“鸢尾不只有一朵”的警告,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对近在咫尺的“夜莺”也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怀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洞外的脚步声在距离洞口约十米处停了下来,似乎在判断,在聆听。风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却更衬托出这短暂平静下的惊心动魄。
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射入洞口,在岩壁上来回扫视!是强光手电!
沈清澜和夜莺瞬间将身体紧贴洞壁,屏住呼吸。光柱在洞内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角落的急救箱和隔湿垫上,显然发现了有人停留的痕迹。
“里面有动静!”洞外传来一个压低的、带着警惕的男声。
“准备突入!”另一个声音命令道。
完了!被发现了!沈清澜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时刻降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仿佛鸟雀振翅的破空之声从洞外不同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闷响和短促的惊叫!
“有埋伏!”
“三点钟方向!反击!”
洞外瞬间乱作一团!枪声(安装了消音器,声音沉闷)、弩箭破空声、身体碰撞声、指令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显然夜莺的同伙(或者另一股势力)在外围发动了突袭!
机会!
夜莺反应快如闪电,低喝一声:“走!”她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沈清澜,另一只手竟异常强悍地将昏迷的傅靳言扛上肩头(显然经过特殊训练),率先冲出洞口!沈清澜踉跄跟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
洞外雪地上,影影绰绰可见数道身影正在激烈交火,雪沫被枪火和动作溅起,一片混乱。夜莺对地形极为熟悉,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被积雪覆盖的干涸河道,向山下亡命狂奔。沈清澜拼尽最后力气紧跟,肺部如同风箱般嘶吼,冰冷的空气割裂着喉咙。
身后的交火声迅速远去,最终被风雪声吞没。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三人才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停下。夜莺将傅靳言小心放下,警惕地观察着来路。沈清澜瘫软在雪地里,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浑身脱力,不住地颤抖。
“刚才是……?”沈清澜喘息稍定,心有余悸地问。
“是我们的人。”夜莺简短回答,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检查着傅靳言的情况,“但行踪已经暴露,原定下山路线不能走了。必须改变计划。”
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漆黑的山峦,仿佛在计算着什么。片刻后,她转向沈清澜,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分头走。”
“分头?”沈清澜一惊,“为什么?他伤得这么重!”
“目标太大,一起走谁也活不了。”夜莺冷静得近乎残酷,“我带他走一条更险但更快的路,争取天亮前送到山下的接应点。你,沿着这条河床往下游走,大约五公里,会看到一个废弃的木屋。在那里等待,最迟明天中午,会有人去接你。”
她将一个简易的指南针和一小块高能巧克力塞到沈清澜手里:“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除非对方出示银色鸢尾花胸针。”
又是鸢尾花!沈清澜的心猛地一沉。傅靳言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她看着夜莺冷静无波的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矛盾和疑虑。分头行动,确实能提高生存几率,但……将重伤的傅靳言完全交给这个身份不明的“夜莺”,万一……
“我……我不能和他分开!”沈清澜咬牙道,声音因恐惧和决心而颤抖。
夜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相信我,或者,留下来一起等死。”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清澜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傅靳言,又看向眼前这个唯一能带他快速得到救治的希望,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信任,可能踏入深渊;不信任,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这是一个残酷的赌局。
最终,对傅靳言生命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视着夜莺的眼睛:“好,我信你一次。但如果你敢伤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夜莺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放心,我的任务就是保住他的命。”她不再多言,重新扛起傅靳言,动作依旧稳健,最后看了沈清澜一眼,“保重。记住,木屋,鸢尾花信物。”
说完,她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雪夜和密集的树林中,速度快得惊人。
转眼间,巨石后只剩下沈清澜孤身一人。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孤独感瞬间将她吞噬。风雪扑打在她脸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刺。她紧紧攥着那枚指南针和巧克力,望着夜莺消失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充满了不安。
她依言沿着干涸的河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意志支撑。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终于,在河床的拐弯处,她看到了夜莺描述的那座废弃木屋,如同一个黑色的剪影,孤零零地矗立在雪原上。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木屋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门板斜挂,窗户破损。她警惕地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动静后,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里面布满灰尘和蛛网,空无一人。
她找了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蜷缩起来,又冷又饿又怕,身心俱疲。她拿出那块巧克力,小口小口地啃着,甜腻的味道勉强提供了一丝热量和慰藉。时间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紧紧握着那块碎石,耳朵竖起着,留意着屋外的任何声响。
中午时分将至,阳光勉强透过云层和破窗,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沈清澜的耐心和希望即将耗尽之际——
“吱呀——”
木屋那扇破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容。
沈清澜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全身血液凝固。她死死盯住门口,手心里的碎石几乎要捏碎。
那人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银色的微光。
是鸢尾花胸针吗?
沈清澜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那模糊的光点。然而,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点银光,似乎……并不是鸢尾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