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运转声在头顶回荡，像是某种沉重的舱门正在缓缓开启。苏瑶靠在墙边，嘴角渗出的血顺着下颌滑落，滴在五宝的小脸上。孩子眨了眨眼，没哭，只是把脸往她怀里蹭了蹭。
厉霆琛站在平台中央，枪口指着最后倒地的绑匪。那人抱着膝盖蜷缩着，喘气声粗重，但没有再动。三宝蹲在一旁，正轻轻拍着四宝的手臂，帮他恢复知觉。二宝紧挨着他们，眼睛盯着楼梯上方，一眨不眨。
苏瑶抬手摸了摸五宝的头，低声问：“还怕吗？”
五宝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妈妈，我怕飞机……我想唱歌。”
苏瑶愣了一下。她看着怀里这张稚嫩的脸，听见远处传来的螺旋桨声越来越近。她知道那架直升机快到了，可他们还没脱险。
她轻轻抱住他，说：“那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五宝吸了口气，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的嘴唇抖着，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这时，四宝抬起头，看了眼母亲，又拉住二宝和三宝的手，轻声说：“我们唱《世上只有妈好》，爸爸说过这首歌最暖。”
大宝立刻明白了什么，清了清嗓子，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唱出第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缝隙。但接着，二宝跟上了，三宝也张了嘴，四宝的声音虽然发颤，却一字不差。最后，五宝闭上眼，依偎在苏瑶怀里，跟着哼了起来。
五道童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缓缓升起。烟雾还在弥漫，灯光忽明忽暗，歌声却穿透了这一切，一点点填满了这个充满火药味的空间。
厉霆琛握枪的手微微一顿。他转头看向苏瑶，眼神里闪过一丝震动。
而靠在角落里的一个绑匪突然动了。他抬起手，似乎想捂住耳朵，可动作僵在半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枪托边缘。
另一个原本举枪对准通道的绑匪慢慢放下了手臂。他背过身去，肩膀轻微起伏，像是在压抑什么。没人看见他的脸，但他站的地方，地面忽然湿了一小片。
最靠近平台入口的那个高个子绑匪猛地转身，冲着孩子们吼了一声：“闭嘴！”
可他的声音没有威慑力，反而带着一丝颤抖。他举起枪，却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指节发白。
苏瑶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厉霆琛一眼，轻轻点头。
厉霆琛立刻明白。他缓缓压低身体，枪口锁定那个还在吼叫的绑匪。
歌声继续。
“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唱到这句时，那名高个绑匪突然抬手，枪口朝天开了一枪。巨大的声响在空间里炸开，震得金属护栏嗡嗡作响。
但他没有冲上来。
他踉跄后退两步，靠着墙滑坐下去，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松开了枪，任其掉在地上。
其他几个绑匪也乱了阵型。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人望着楼梯尽头发呆。其中一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贴在表盘上的那张泛黄照片——上面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的羊角辫。
苏瑶不再犹豫。她一把抱起五宝，低声喊：“跟紧妈妈！”
四宝立刻牵起三宝的手，二宝自己站起来，大宝紧跟在后。一行人快速穿过平台，朝通往甲板的防火门方向移动。
厉霆琛抓住时机，一个箭步扑向离他最近的绑匪。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地上，手肘反拧，枪被夺走。厉霆琛顺手抽出腰间的束缚带，几下就将对方铐在旁边的管道上。
另一个还在发愣的绑匪刚想捡枪，苏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踢开武器，厉声道：“别动！”
那人僵住，双手举在半空，脸色灰白。
最后一个想逃的绑匪刚转身，厉霆琛的枪就顶上了他的后脑。
“趴下。”
那人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苏瑶护着孩子们退到防火门内侧的安全区。这里有一段短走廊，两侧是设备间，视野受限，但也更容易防守。她把五宝放在地上，让他靠墙坐着，又检查了其他孩子的状况。
“都没事吧？”
孩子们纷纷点头。四宝拉着她的手说：“妈妈，刚才那个人哭了。”
苏瑶没回答。她回头看向平台，厉霆琛正把最后一名绑匪铐住，然后快步走回来。
“直升机马上降落。”他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一层。”
苏瑶点头，弯腰准备抱起五宝。孩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皮靴，也不是战术鞋，而是一双旧布鞋踩在金属台阶上的声音，缓慢、沉稳，一步一步往下走。
厉霆琛立刻抬枪对准通道入口。
苏瑶把五宝搂紧，屏住呼吸。
那脚步声停在了平台上方的最后一级台阶。
一个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手里没有枪，只提着一只老旧的帆布包。他的脸很普通，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头发花白。他看了看满地狼藉的绑匪，又看向苏瑶怀里的五宝，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不该来这里的。”他说。
苏瑶盯着他，声音冷了下来：“你是谁？”
男人没回答。他慢慢蹲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穿着红裙子，扎着羊角辫，笑得很甜。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低声说：“我女儿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厉霆琛握紧枪柄，一步步逼近。
男人却笑了下，把照片收好，抬头看向他们：“我知道你们要救孩子。我也曾经……想救我的孩子。”
他说完，站起身，把手伸进包里。
厉霆琛立刻喝道：“别动！”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的手还留在包里，脸上却没有惧意。
“我不是来杀人的。”他说，“我是来送东西的。”
苏瑶皱眉：“什么东西？”
男人缓缓抽出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黑色U盘。
“里面有这次行动的所有计划，还有幕后主使的名字。”他说，“你们拿去吧。我不干了。”
厉霆琛没有放松警惕。他盯着那枚U盘，又看向男人的眼睛。
苏瑶却突然开口：“你女儿……是怎么没的？”
男人的身体颤了一下。他低下头，声音很轻：“车祸。那天我在工地加班，她说想去公园玩……我没陪她。等我赶到医院，她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
苏瑶看着他，慢慢站起身，仍抱着五宝。
“那你现在做这些事，是为了她？”
男人摇头：“不是。是为了我自己。我以为我能撑住，可刚才听到那首歌……我撑不住了。”
他把U盘往前递了递。
厉霆琛上前一步，用枪指着他：“放下，退后。”
男人照做了。U盘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苏瑶脚边。
她低头看着它，又抬头看向那个远去的身影。
男人走到平台尽头，停下，背对着他们说了一句：“快走吧。上面还有人在等你们。”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黑暗。
苏瑶弯腰捡起U盘，握在手里。它很轻，却像压着千斤重。
厉霆琛走过来，低声说：“不能信。”
“我知道。”她说，“但我们现在没选择。”
她把U盘塞进口袋，抱紧五宝。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呼吸平稳。
厉霆琛望向通往甲板的防火门。门上的红灯还在闪，机械声越来越响。
“走。”他说，“不能再等了。”
苏瑶点头，正要迈步，忽然听见五宝在梦中喃喃了一句：
“妈妈……唱歌……”
她停下，低头看他安静的脸，轻轻开口，哼起了那首歌。
厉霆琛站在她身旁，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断。
歌声很轻，却再次在这片残破的空间里响起。
就在这一刻，防火门上方的指示灯突然熄灭。
整个走廊陷入一片昏暗。
苏瑶的歌声戛然而止。
厉霆琛抬枪对准门口，低声道：“不对劲。”
苏瑶抱紧孩子，盯着那扇静止的门。
门缝底下，一滴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渗了进来，沿着地面的缝隙，一寸一寸，向他们这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