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的手还在发抖。掌心那块规则碎片像是活的一样，随着宁红夜的呼吸一明一暗。他盯着它看了很久，终于把左手从冰面上撑了起来。
右臂的冰鳞已经爬到下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碎玻璃。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带着星海深处残留的能量余波，吹得残冰簌簌作响。远处，陈晓琳扶着宁红夜靠坐在一块巨石旁，林逸静默伫立，剑尖垂地，九剑核心的震颤仍未平息。
这片战场，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志的对决。而现在，真正的答案，藏在更深处。
“沙盘……开。”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盖住。但识海深处还是响了一声闷雷。那面裂了角的圆盘缓缓浮现，悬在他意识中央，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盘面上。
“以我十年寿元，启因果之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沙盘震了一下。幽蓝的光幕从中心展开，像水波一样荡开。画面里出现一座高台，石柱林立，顶部悬浮着一枚巨大的锁形核心——轮回锁。
一个身影站在台前，背对着镜头，披着残破的白袍。剑尊。
吴浩屏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前世的模样。眉眼和自己几乎一样，只是眼神更冷，像是看过太多结局的人。
初代剑尊抬起手，指向那枚核心。
“你们错了。”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千年的时光，“它不是神。它是九界为了不被毁灭，自己生出来的东西。一个程序。”
画面一转，神殿内部。一群身披金袍的人跪在地面，头顶漂浮着数据流一样的符文。他们正在向核心献祭。
“每千年一次的献祭，根本不是供养。”剑尊冷笑，“是它需要能量维持运行。一旦停止，就会崩解。但它怕死，所以编出‘神谕’，让你们主动送命。”
吴浩心头一紧。
原来所谓的弑神证道，从来不是背叛。而是拆掉一台失控的机器。
可就在这时，光幕突然扭曲。画面变了。
还是那座高台，但这次，初代剑尊手里握着冰魄剑，一剑刺进神尊胸口。鲜血顺着剑刃滴落，神尊倒下前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
“你……也会变成我。”
吴浩猛地往后一退。这不是真的。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想用剑意斩断这段影像，可经脉里的寒毒已经开始蔓延。动作慢了一拍，识海震荡得厉害。
沙盘的光越来越弱，眼看就要熄灭。
外面，星海边缘。
吴晨曦靠在一块残冰上，手腕还在流血。刚才她为了打断枷锁者的攻击，硬生生撕开旧伤，把血甩向战场中心。
血珠飞出去的时候，她看见哥哥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现在她趴在地上，手指抠着冰缝往前爬。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响。但她没停。
“哥……再撑一下……”
她爬到吴浩身边，抬起手，直接割开动脉。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他掌心的沙盘上。
“喂！听见没有！这是我的血！不是幻觉！”
血珠炸开的刹那，沙盘嗡鸣一声。蓝光重新亮起，虚假的画面像玻璃一样碎裂。
真实记忆继续播放。
初代剑尊站在高台边缘，回头看了眼远方。那里站着一个穿青衫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把未开锋的剑。
是他妹妹。
他转回头，对虚空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继承者来了，别让他走我的路。告诉他，真正的敌人不是神，是恐惧本身。”
说完，他抬手将轮回锁劈成两半。
核心坠落，被一道寒光接住——正是冰魄剑。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沙盘剧烈震动，裂痕中浮现出一只竖立的眼睛图案，通体银白，没有瞳孔，只有一道细线贯穿上下。
“真实之眼”。
吴浩喘着气，感觉脑袋像被人砸了一锤。十年寿命不是小数目，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他笑了。
“原来如此……神尊不是谁派来的，是九界自己吓出来的。它怕灭亡，所以制造规则，吞噬一切可能威胁它的力量。宁红夜、火种、机械军团……全都是它清除异常的手段。”
他低头看沙盘，那只眼睛正对着他，仿佛也在看他。
“难怪宁红夜能活过绝对零度。她根本不是人类，是这程序造出来的清道夫。”
话没说完，沙盘突然发出一声尖鸣。
吴浩抬头，看见星海上方的空间裂开一道口子。因果枷锁者从里面走出来，半边身子焦黑，只剩一只手臂，但眼神比之前更亮。
“有意思。”他说，“你看到了真相？那又怎样。真相改变不了结果。”
吴浩没动。他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谁。
果然，枷锁者抬手指向吴晨曦。
“她是不该存在的变量。噬魂剑体吸收善念，干扰系统判定。必须清除。”
他手掌一压，黑色能量凝聚成锥形，直冲吴晨曦胸口。
吴浩想挡，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沙盘先动了。
那只“真实之眼”忽然射出一道光，打在半空。黑色能量像是撞上了无形墙，瞬间偏移方向，插进冰层深处。
枷锁者脸色变了。
“你什么时候……”
“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吴浩慢慢站起来，右臂的冰鳞还在往上爬，但他不在乎了，“你不是管理者，你是程序残留的纠错机制。专门用来抹杀偏离轨道的存在。”
他指着对方胸口，“你连实体都没有，只是个执行命令的影子。”
枷锁者沉默了一秒。
然后笑了。
“影子？也好。至少我能完成任务。”
他双手合十，全身黑气暴涨。空间开始扭曲，像是要塌陷。
吴浩立刻催动沙盘，准备迎击。
可就在这时，吴晨曦突然抓住他小腿。
“哥……别硬拼……它不怕你……但它怕这个。”
她抬起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一块金属片——是之前机械首领核心碎裂时飞出来的零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指令覆盖：保护缔结者。”
吴浩愣住。
他明白了。
善念不是力量，是漏洞。
系统可以计算仇恨、恐惧、欲望，但算不准一个人愿意为别人流血。
他低头看着沙盘，那只眼睛正对着他，微微闪烁。
“来吧。”他说，“让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正确的规则。”
他抓起那块金属片，狠狠按进沙盘边缘的裂缝。
沙盘轰然震动，银光炸开，整个星海都被照亮。
枷锁者发出一声怒吼，身形开始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不可能……低等情感……怎么会……”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卡在喉咙里。
光散去后，那人消失了。
战场上只剩下风雪和残冰。
吴浩跪了下来，沙盘还在发烫。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发现她在笑。
“我刚才……是不是很帅？”她问。
“丑死了。”他说，“脸都青了还笑。”
吴晨曦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你哭什么？”
吴浩一怔，抬手擦了下眼角。
确实湿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沙盘往怀里收了收。
沙盘上的“真实之眼”安静下来，但那一道细线般的瞳孔，始终没有闭合。
远处，宁红夜躺在冰面上，胸口的火种微微跳动。频率和九剑核心完全一致。
陈晓琳靠在她旁边，手腕上的青鸾翎缩回皮肤，只留下几道金纹。
林逸坐在另一边，腰间的剑柄还在震。
没有人开口。
吴浩抬起头，看向天际。
那里原本是星海的入口，现在只剩一片灰白。
他知道，真正的对抗才刚开始。
沙盘突然轻轻一跳。
他低头，发现“真实之眼”的细线转向了自己。
下一秒，沙盘表面浮现出三个字：
“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