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向慕朝歌:“在此之前,你必须尽快适应皇帝的身份,至少要学会如何应对基本的朝政。今日的事,你应对得还可以,但还远远不够。”
慕朝歌苦着脸:“我也在努力学啊。可是这奏折,这权谋,我真的两眼一抹黑……”
“学不会也要学!”尉迟澈的声音冷了几分,“除非你想等着被人揭穿,然后我们两个一起掉脑袋。别忘了,你现在是皇帝,你的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慕朝歌被他的话噎住,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那,边关的战事,真的能稳住吗?那个宇文铭,还有赵擎天,真的可靠?”
尉迟澈望向窗外的夜色:“宇文铭的能力,朕不怀疑。赵擎天是朕的一步暗棋,如果能把握住机会,就能够扭转战局。但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能有十足把握?”
慕朝歌看着他露出这种表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平时只觉得这家伙十分霸道,讨厌得很,可现在,她能体会到一点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
“那个……你也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呃,朕……不是,我是说,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渡过难关的。”
尉迟澈转回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默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好了,说正事。”尉迟澈先打破了沉默,“把你今天批阅过的重要奏折,还有大臣们的主要意见,再跟我复述一遍。哪些决策是你做的,哪些是依循旧例,哪些是采纳了臣子的建议,一一道来。”
慕朝歌:“……”
得,魔鬼辅导时间又到了。
……
尉迟澈被困在揽月轩,行动受限,消息滞后。
他深知,越是这种非常时期,后宫的水就越深。
太后那日的奇怪举动,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他必须利用“慕妃”这个身份,尽可能地获取信息。
这日午后。
按惯例,后宫妃嫔需要前往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尉迟澈不得不去。他坐在梳妆台前,由锦心为他梳妆打扮。
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尉迟澈眉头紧锁。
锦心小心翼翼地为他簪上一支素雅的玉簪,轻声道:“娘娘,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
尉迟澈嗯了一声,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慈宁宫之行,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太后、皇后、以及其他有野心的妃嫔,都会在场。
他必须以慕朝歌的身份,应对所有人的试探。尤其是太后,她那双眼睛,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
“锦心,”他忽然开口,“待会儿到了慈宁宫,你机灵些,留意太后和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听听她们私下可有议论什么,尤其是关于前朝,关于陛下的。”
锦心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娘娘。
以前的慕妃娘娘,性子怯懦,从不敢打听这些事,今日怎么……
但她不敢多问,连忙低头应道:“是,奴婢明白。”
……
慈宁宫内,熏香袅袅。
太后端坐上位,皇后坐在下首,其余妃嫔按品级依次而坐。
尉迟澈位份不高,坐在靠后的位置,低眉顺眼,尽量减少存在感。
果然,话题很快就引到了北境的战事上。
皇后忧心忡忡地开口:“母后,听闻北境战事吃紧,陛下连日操劳,龙体堪忧啊。臣妾瞧着,真是心疼。”
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叹道:“皇帝勤政,是万民之福。只是这身子骨,确实要紧。哀家已吩咐御膳房,多备些滋补的汤药送去乾清宫。”
她话锋一转,“说起来,陛下近日似乎极少涉足后宫了。可是前线军务太过繁忙?”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
妃嫔们顿时神色各异,有黯然神伤的,有暗自窃喜的,也有像皇后这样,心怀鬼胎的。
尉迟澈心中冷笑,太后这是在试探,想知道皇帝的异常是否与后宫有关,或者说,是否与某个妃嫔有关。
她或许怀疑皇帝是被什么狐媚子绊住了脚,才显得行为古怪。
一位平日较为得宠的丽妃娇声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呢,陛下也许久未召见臣妾了。想必是国事繁忙,分身乏术。”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目光却挑衅般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慕妃”。
尉迟澈依旧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此刻任何反应都可能引火烧身。慕朝歌原本在后宫就是个透明人,他必须维持这个人设。
然而,太后却似乎不想放过他。
“慕妃,”太后温和地唤道,“你身子弱,近日可好些了?陛下前几日宴席上,还特意问起你,让你去御书房偏殿等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了!尉迟澈心道。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和一丝茫然,用细弱的声音回道:“回太后娘娘,妾身身子已无大碍,劳太后挂心。那日陛下只是问了一些宫中的琐事,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哦?只是琐事?”太后笑了笑,眼神却依旧锐利,“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关心你揽月轩的用度,可见对你还是上心的。你也要多保重身子,如果能时常劝慰陛下,为陛下分忧,便是大功一件了。”
这话看似关怀,实则警告意味十足。
一方面暗示慕妃可能得了圣心,另一方面又想看看慕妃是否知道些什么内幕。
尉迟澈心中警铃大作。
太后果然老辣。
他连忙起身,惶恐地行礼:“太后娘娘言重了。妾身愚钝,不敢妄议朝政,只愿安心静养,不敢打扰陛下处理军国大事。”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缓缓道:“起来吧,哀家也就是随口一说。都散了吧,皇帝在前方辛苦,我们后宫更要安宁,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让皇帝烦心。”
“谨遵太后懿旨。”众妃嫔齐声应道,各自散去。
走出慈宁宫,尉迟澈才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与太后周旋,丝毫不比在前朝应对那些老狐狸轻松。
他回到揽月轩,锦心立刻上前伺候,并低声回报:“娘娘,奴婢刚才听到太后身边的如意姑姑和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低声交谈,好像在说,陛下近日批阅奏折,似乎比以往更倚重德全公公的口述,自己动笔的时候少了些。”
尉迟澈瞳孔微缩!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皇帝批阅奏折习惯的改变,竟然连后宫都隐隐有所察觉了?
虽然可能只是猜测,但一旦这种怀疑的种子种下,后果不堪设想。
慕朝歌那女人,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肯定是她嫌奏折太多,字迹难模仿,或者遇到不认识的字不懂的典故,偷懒让德全念给她听,再由她口述!
“还有吗?”他沉声问。
锦心摇摇头:“别的没听太清,好像还提到了宇文将军……”
尉迟澈挥挥手让锦心退下,独自在殿内踱步。
情况越来越不妙。
他们互换身体的秘密,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
太后已经起了疑心,皇后和其他势力恐怕也不会闲着。必须尽快想办法!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却迟迟没有落笔。
现在给慕朝歌传递消息的风险太大,任何纸面东西都可能成为证据。
乾清宫附近有一处较为僻静的花园,或许可以安排一场偶遇?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进揽月轩。
说是奉德全公公之命,来给慕妃娘娘送一些新到的时新花样,供娘娘绣花解闷。
尉迟澈心中一动。
德全是尉迟澈的心腹,是少数知道身体互换秘密的人之一,他派来的人,必定有大事。
他示意锦心接过花样篮子,打发走了小太监。
仔细检查篮子,在几卷丝线下面,他发现了一个蜡封的纸卷。
他立刻走到内室,屏退左右,捏碎了蜡丸,展开纸卷。
上面是德全略显潦草的字迹,内容却让尉迟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万安,慕妃娘娘。前朝有御史弹劾宇文铭将军,说他曾与罪臣过往甚密,另有消息,北境军中有异动,赵擎天部下与友军发生摩擦。太后娘娘今日召见礼亲王入宫谈话,时长半个时辰。奴才见陛下近日精神不济,万分忧心,望陛下保重龙体,万事小心。”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尉迟澈猛地将纸团攥紧,指节发白。
他几乎可以想象,此刻在乾清宫的慕朝歌,面对这些坏消息,会是怎么惊慌失措!
她能否稳住局面?能否应对那些御史?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
必须立刻见到慕朝歌!必须亲自指导她如何应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
直接去乾清宫求见肯定不行,太过引人注目。
御书房?没有正当理由,慕妃也不能随意靠近。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有了决断。
他叫来锦心,低声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本宫今夜要去乾清宫探望陛下。”
锦心吓了一跳:“娘娘,这……没有陛下传召,后宫妃嫔不得夜间擅闯乾清宫啊!这不合规矩!”
尉迟澈眼神一厉,瞬间散发出的威压,让锦心浑身一颤:“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陛下龙体欠安,为国事操劳到这个地步,本宫身为妃嫔,心系陛下,前去送一碗安神汤,有何不可?快去准备!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忧心陛下,顾不得许多规矩了!”
他这是在赌。虽然冒险,但比起坐以待毙要强多了!
夜色渐浓,一架小小的肩舆,抬着尉迟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揽月轩,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乾清宫内,慕朝歌正对着一份弹劾的奏折发愁。
御史的指控言之凿凿,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护宇文铭。
德全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就在慕朝歌焦头烂额之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慕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忧心陛下龙体,特来送安神汤。”
慕朝歌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尉迟澈来了!他一定有办法!
“快!快让她进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道。
德全却是脸色一变,想要劝阻:“陛下……”
“无妨!”慕朝歌打断他,“让她进来!”
此时此刻,她只想立刻见到尉迟澈。
殿门被推开,尉迟澈端着一碗汤,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抬头,与慕朝歌四目相对。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德全躬身退到了外殿,将空间留给了两位主子。
慕朝歌一见到尉迟澈进来,立刻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对方面前:“你可来了!你看看这个!”
她一把抓起御案上那份弹劾宇文铭的奏折,塞到尉迟澈手里,“这写的都是什么?宇文铭真的有问题吗?我该怎么批?那些御史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尉迟澈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将手中那碗安神汤随手放在旁边的案上,然后才接过奏折,快速浏览起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不是因为奏折的内容,而是因为慕朝歌完全乱了阵脚的反应。
“慌什么?”他抬起眼,用慕朝歌那双眸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是御史台的惯常伎俩,你如果这就慌了手脚,正好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慕朝歌噎了一下。
“我……朕只是……”慕朝歌想辩解,却一时词穷。
“你只是忘了朕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尉迟澈打断她,“看看你现在,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成何体统!”
慕朝歌被训得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但又无法反驳。
“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还有,德全传来的消息你也看到了,北境军中摩擦,太后召见礼亲王,这些又该如何应对?”
尉迟澈将奏折丢回御案上,走到殿中央,负手而立。
“弹劾宇文铭的奏折,不必理会。战时临阵换将乃大忌,宇文铭的能力朕清楚,动摇不了朕用他的决心。如果明日朝堂上有人敢拿这件事发难,你只需沉下脸,反问一句。记住,语气要冷,眼神要狠厉,拿出皇帝的威严来!”